今年的加拿大感恩节,正是秋色正浓的时分,我与几位文友驱车从温哥华出发,前往美国华盛顿州BIRCH BAY桦树湾采风,因为这里的自然景色奇美,也就舍不得离开,另去寻找栖身之地,索性留了下来,在这海之角度过了几天融洽的时光。

桦树湾离美加边境很近,也就约莫20分钟左右的车程,沿着海岸线走一段路程就到了,交通极为方便,没有丝毫车马劳顿之虞。其实桦树湾是一个地名,指代这一方水土,亦是一个海边村落的称谓,濒临西太平洋。下榻的驿站与中国文化中的建筑美学理念“坐北朝南”不同,而是崇尚“坐南朝北”,正合北美的房屋风水,天地玄黄,一大早就沐浴在明媚阳光中。从阁楼上复望开去,可欣赏桦树湾的全景,水天相连,浑然一体。楼下的海滩是一个鸟类世界,无论潮涨潮落,成千上万的飞禽总是在那儿旁若无人,自由自在地嬉戏和觅食,仿佛有着灵性,定要与我们为伴,也舍不得离去。

这里地势平坦,涨潮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退潮后却变成了一片平坦的银色沙滩,留下了数不清的鸟食,如贝壳,螺蛳,小鱼小虾之类,甚而钻进泥沙里去的象拨蚌也露出密密麻麻的出气孔,生态链达到了自然平衡。也不知是这海湾成就了鸟儿们的乐园,还是鸟儿们营造出了桦树湾的风韵,但见片片惊鸿,在猎猎海风中起舞,实在是美不胜收,亦让我惊叹于自然的恩赐,竟然在地球上还给人类社会留下了如此美妙的仙境。

我对于鸟的知性,始于少年时代的青涩童趣,那时的我生性好动,曾与小伙伴们用自制的弹弓,裹夹着小碎石射过树梢上的麻雀,也曾用过自制的捕鸟器捕捉过川西平原上美丽的黄莺,斑鸠之类。其实,那是极为简单的把戏,用小木棍系上一段长长的麻绳,支着一个倒扣的搪瓷洗脸盆边沿,下面再洒下一些谷粒之类即成,然后躲在一个不起眼的隐蔽处,手里攥着麻绳的另一头,等候鸟儿们的光临惠顾。如果有所斩获,那是一件足可愉悦几天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留在心中的却是一缕不尽的抱憾,缱绻与乡愁。

因为我知道鸟类是人类的朋友,最明显的益处就是消灭害虫。鸟类多数以昆虫为食,是农田、果园中多种害虫的天敌与克星,特别是猫头鹰和飞鹰等猛禽,对控制农林鼠害以及危险疫病的传播,有着重要的贡献。至今还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有句:“在夏季里,一只猫头鹰消灭的老鼠,可以足足保护1吨粮食”。是啊,如果没有这些鸟类,自然生态必然失衡,若说鸟类在维护生态环境中居功至伟,应该不是妄语。

回望中国,如今对自然界的大规模开发已蔓延至全国各地,给鸟类带来极大的威胁,环境污染和人为的捕杀也极大地危害鸟类。为了电力而拦河筑坝,为了修路而填平良田,为了发财而滥伐森林,为了产品而排放污水,为了政绩而肆意糟蹋环境,不甚枚举,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江河断流,湿地干裂,土地沙化,水土流失,气温升高,沙尘暴,雾霾等一系列自然恶化的现象接踵而至,面临的恶果比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要严峻。据今年联合国资料显示,当下中国已新增沙漠已达109万平方公里,水土流失达150万平方公里,令人触目惊心,同时也十分痛惜。生活在海外的万千华人不禁要仰天叩问:华夏河山何日才能恢复清澈?政令何时才能回归理性?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亨利·贝斯顿的旷世之作《遥远的房屋》,他是20世纪美国著名的自然文学作家。在他自己所描述的“水手舱”房屋前,他面朝大海,深入浅出地思考着自然与人性、敬畏自然与呵护生命、生活实践与自然信仰等重大问题。他试图证实现代人灵性的日渐匮乏,和知性的日益迟钝来源于现代物质主义生活,这种缺乏了生活的诗意与生命的活力的同质化状态窒息了生命本身的多元与灵气。

在《遥远的房屋》一书中,贝斯顿道出了人类幸福感的本质。他说,无论人类拥有多么先进的科学技术,都要懂得唯有对大自然持敬畏的态度才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不可能一方面破坏自然,一方面在幸福的道路上高歌猛进。敬畏大自然,与自然世界休戚与共,是人类生生不息的根本原因。我以为亨利·贝斯顿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与中国古人“天人合一”的朴素自然观不谋而合,有异曲同工之妙,因为都倡导对大自然要充满感恩和挚爱之情。

如今的地球仍然是华夏子孙的家园,她孕育着无数的生命与智慧。她也一度蔚蓝翠绿,山清水秀。然而现在,各种极端的恶劣气候有如洪灾,雪灾,旱灾,开始连年肆虐在中国大陆,沙尘暴与雾霾污染了空气,工业污水破坏了水质,矿山几乎被掏空了,地球母亲在深深地呻吟着。

现代中国习惯于向大自然索取,与大自然斗争,只顾眼前利益,而不顾将来子孙,这种错误的态度已经造成了对大自然和环境的极大损害,遭到了大自然的报复。作为观照,如今为了保护自然环境,美国人在拆坝,中国人在建坝,而且越建越多,情何以堪?

贝斯顿在他的笔下始终明确地向读者传达这样一种思想理念:后工业文明时代其实并不是人类的福音时代,人类只有完成从工业文明时代向生态文明时代的根本转变,才会有光明的前途。为此,他在《遥远的房屋》中这样告诫读者,无论你本人对人类生存持何种态度,都要懂得唯有对大自然持亲近的态度才是立身之本。说得何其之好!

其实,两千年来在我们华夏民族的心灵结构中有许多观念值得更新,所谓“以人为本”的教义就是典型的误读,从今天的历史视角来看并不完全合理,应该是“以自然为本”才是理性的态度。因为在生态价值里,人类与动植物都应享有权益,都有尊严。我想说人类应该敬畏自然,因为人是自然之子,只能顺应自然,不能征服和支配自然,无论人类创造出怎样伟大的文明,自然永远比人类伟大。人本是自然之子,人不可背离土地,不可遮蔽天空,不可忤逆自然之道。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之谓也。

我们国人曾经以地球的主人自居,对地球为所欲为,结果破坏了地球上的生态环境,并且自食其恶果。因此需要反省自己对于生态的行为,如何保护鸟类即是其中一个命题。

为了改变鸟类日益减少和许多珍禽濒临灭绝的境况,世界许多国家都采取了相应措施,并制定法规,缔结了40多个保护鸟类的国际协定和公约。为了宣传爱护鸟类,许多国家选出了对本国有象征意义的鸟作为“国鸟”。例如:美国的白头雕,日本的绿雉,印度的蓝孔雀,伊拉克的雄鹰,德国的白鹳,荷兰的琶鹭,丹麦的云雀,挪威的河鸟,冰岛的白隼,奥地利的家燕,南非的蓝鹤,阿根廷的棕灶鸟,澳大利亚的琴鸟,不胜枚举,可见鸟类如此可爱,在人类社会中享有盛誉。令人遗憾的是,华夏之邦,泱泱大国至今尚无“国鸟”选出,不能不说是又一件憾事。

置身在万籁俱寂的桦树湾夜晚,我沿着海岸线疾走,一边仰望浩瀚大洋上的星空,感悟造物主之伟大,仿佛觉察到我自己不是留宿在人类驿站,而是留宿在鸟儿们的家园,因为她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远处的鸿声,鹤声,雁声,雀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这时,一弯下弦月钻出云层,高挂在天际。涨潮了,又是一片聒噪声传来,我知道那夜色朦胧之处便是鸟儿们的世界,有成千上万只精灵在那一方水域栖息,占据了那一片海洋。我心有余悸,惟恐我的步履声太重,惊扰了那些鸟儿们安然平静的生活。

我想留住鸟儿们的靓影,因为我用心雕琢的梦乡原本是鸟儿们的家园,生如夏花之绚烂,她哺育着人类文明,呵护着社会民生,守望着历史沧桑,而我仅仅不过是来拜访她们的远方客人。

本文作者简介

桑宜川,加拿大华裔学者,加拿大枫叶出版社社长。四川师范大学外语系77级,曾在四川大学外语学院教书多年,后赴澳大利亚留学。移民加拿大后,以治学为生,研究兴趣广泛,现为加拿大多家华文报刊专栏作家。近年来与国内数所大学开展学术交流,常回国讲课,并受聘为客座教授。加华笔会名誉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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