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黑发里有白头发,甚至黑发白了一半,不是件奇怪的事。让人惊奇的是中年仍顶着一头染过的黑发走街串巷,是令人困惑不解之处,毕竟世事沧桑,操心事那么多,中年人没有几根白发横空出世,有养尊处优且游手好闲的嫌疑。惟有黑发里掺杂灰白头发,有白发映衬的中年人,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该是中年人的标配模样,它让人看起来有丰润的生活阅历,办事稳健靠谱。白发飘过中年是岁月的馈赠,是生命对自我的一种认可与犒赏。

人,大半辈子走过来了,上天要给人留一个想头,扯下白云夹塞到中年的黑发里,日子不能无滋无味地流淌啊,总要给中年人留下一片眷爱忆想,回味起伏不平的人间过往,惟有渐白的头发这痕迹,值得中年咀嚼沉思,想了还要去想往事。除几缕一片白发浸染黑发,眼角纹、嘴角纹、抬头纹真比不上白发醒目耀眼,究其源由,发是血之末,发是肾之华,发乃是人精气神的集聚与张扬。人到中年不容易,吸收消耗了多少天地的精华,人可曾感谢过慷慨大度的岁月?所以,中年要有所示爱,有所诚心诚意的表达,那就让黑发渐白,对沉默的岁月表达那份感谢。中年飘过白发,那不是凋零不是衰老不是时光无情,是感谢生命来到中年,感谢中年滋生岁月的白发。

初次见到黑发里长出白发,要退回上高中的时候。呀,你长白发了。我一惊,示意同学把它们连根拔出来。二三根白发放在手心里,它们不情愿地躺在手里的样子,让我心一惊,未老先衰吗?不可能的事,多大年纪呢。见我脸上有阴云,同学打圆场说人迟早有白发,有的同学还少白头呢,不是一样快快乐乐地活。这话,让我释怀一些滋生白发的心痛,人少焦虑不熬夜,会减缓长白发的几率。说也怪,我没把长白发当回事后,白发反而不靠近我的黑发了,有一头浓郁的黑卷发是青春的资本和骄傲。

不生白头不等于白发逃遁蒸发了,我四十多岁时,发奋创作出一部2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之际,白发趁机向我发起进攻。这次,不是长出二三根白发的事,是前额发际里野蛮地探出一簇白发,不得不引起我的警觉,劳心劳力透支体能是中年大忌,心情要保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才是一个中年人应有的生活状态。否则,不仅是空悲切早生华发的问题,棘手的是身体常年亚健康状态,迟早感染疾病。我不再熬夜写作耗费精气神,不再遇事而情绪不稳,保持身心平衡是抑制白发大面积生长的有效狙击。一段时期后,这簇白发慢慢自行退回黑发行列,我松了一口气,中年延缓更多白发到来,不是不可能的事,惟有合理安排日常生活,自我约束不要盲目揽来一些力所不及的事,这是对自己对家人的负责。钱永远挣不完,事总没有尽头,千万不要自以为中年身体是不坏金刚,事不如意常八九,何不哈哈一笑而过呢。

人过55岁了,白发不请自来。它们不是一根两根的生出来,不是一簇簇地爬上来,是呈片状像一层云翳覆盖黑发,无论如何无法铲除它们了,当然,白发已与我相亲相爱不会离去,誓与我共生共灭。嫌弃它,憎恨它,不如理解它,热爱它,因为它是我灵肉的组成部分,它白的坦然白的纯粹白的惹人怜惜白的那么傲慢无礼,它是我生命的见证啊,没有它在我头顶傲然俯瞰尘世,谁来验证我人过中年呢。白发飘过中年,这么美好,白发自有它的可爱之处。

于是,头发里有没有白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头顶白发要活出真实自然的自我。或许,有一天,白发飘过中年,飘向老年飘向未来,我绝不像自怜自艾的怨妇诉说上天不公,福祸无门惟人自召,我懂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我懂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何况是白发染黑发呢?得哈哈一笑我辈岂是蓬蒿人。我不介意白发染回黑发,那是一种缅怀青春的美丽追忆,同时,不介意自己的老年是一个白头翁,不介意白发如雪一片片地落满头顶。因为,那是过往时光的返璞归真,告诉自己走过纯粹的光辉岁月,那种光辉是翠绿的童年,是火红的青年,是淡黄淡绿的中青年,是抵达灰白恬淡的中年,直至心中藏有孩子似顽皮依旧的我,哪怕岁月染白了黑发,变成白发飘逸,岂能奈何我头之白絮如苍天白狗驰骋蓝天呢。

白发飘过中年,喜欢这中年的美景,无法用消极的眼光仇视我的白发,不想与岁月握手言和来摧残我炽热的心儿。我知道秋后凋零的大地,不能蹉跎不能荒芜,白发飘过中年,会有冬天的大雪覆盖原野,把参差不齐的大地滋润成沃野,迎向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老年又一春。

中年飘过白发,一起与时光变白,是一道人生凄美壮丽的风景。它的凄美不是孤苦伶仃,是望穿韶华流逝依然无畏凌然,是我与白发义无反顾地登上人生巅峰,任白发变白云漂泊蓝天,这种悲戚绝美是生命的过程,是至臻至美的人生境界。

本文作者简介:

金敦,原名潘新林,生于1966年,山东人,居深圳。1987年发表作品,已出版《今生今世》、《缘去缘来》、《星星海的涟漪》、《浪花人生》等文学作品集,现致力于创作长篇小说兼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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