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咖啡案即将迎来判决：19个月的努力，我们学到了什么

2022年10月12日下午，开庭15分钟，法官宣布结束泼咖啡案的庭审、将在未来不久作出判决。

这次来法庭庭审的志愿者比较多，连同采访的记者，将不大的法庭坐满了。还有数位志愿者由于没有座位，只能在庭外等着。短暂的庭审结束后，一行人走出法庭，接受记者采访、合影留念后纷纷道别散去。2:30，法庭的院子里已经恢复平静。寂静耀眼的秋阳暖暖地照在身上，真不敢相信，19个月的坚持竟然迎来了终点。

19个月中，社区志愿者、反对仇恨亚裔犯罪关注组（1-2-3.site）等多家社区组织和媒体（特别是中文媒体）对案件紧盯不放，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种族歧视的反对。通过19个月对正义的坚守，不仅令案件获得了司法审批，我们也学习到许多，包括：

对种族主义不妥协，受到种族歧视后要报警。

2022年8月，列治文市政府和RCMP共同发出声明，呼吁人们在受到种族歧视后报警。这个简单的要点许多人还不明白。基于华裔文化中善于隐忍、不喜欢冲突、喜欢从受害者身上找原因等深厚传统，导致有些社区成员对什么是种族歧视、如何应对种族歧视这类问题的认识还比较有限，因此在对待种族歧视现象上，社区的看法还有些分歧。这方面我已经多次撰文讨论。

在19个月中，各大中英文媒体对本案的新闻近百则。无论是记者报道还是读者评论，我们都能清晰地获知社会对这个案件的评判、对两位被告的批评，相信这些观点能加强社区反对种族歧视的信心。

再看本案案犯，尽管他们在10月11日的法庭上表达对自己把咖啡倒在地上的行为的后悔、一度对自己的行为哽咽，可是他们仍然在法庭上说“让那些华人带着他们的病毒go back他们的国家”，他们把受害人的陈情书扔在公诉人办公室，他们在法庭上当着法官的面把社区机构提交的社区陈情书撕碎了扔到垃圾桶，在法庭院子里和建筑物内对亚裔竖中指，在法庭停车场羞辱亚裔记者，在法庭上拒绝签字文件，还一遍遍地说“这些华人不应该在这里”、种族歧视的语言是“言论自由”——凡此种种，不知道那些替他们鸣冤、认为反歧视不需要进行的社区群众作何感想？！

多了解加拿大的法律和司法系统运行，才能更好地维护权利、融入社会。

说到“主流社会”，有些社区成员不喜欢听，认为只要我们足够自信就是主流。误矣。加拿大建国一百五十余年，政体、司法、社会构架的基础是英国模式，这与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和文明都大相径庭。不同只是不同，无所谓优劣。自信的人才能坦然承认差异，主动学习接纳。这些差异就包括加拿大的法律规则和司法系统的运行。

泼咖啡事件被公众获知是由于受害人将视频在网络曝光——这也是许多类似事件受到关注的原因。但是，受害人表现突出的一点在于，她是事发后首先报案，之后才曝光视频。她懂得如何依靠法律而非舆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惩戒肇事者。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受害人积极配合法庭，为了作证几次从国外返回温哥华、撰写受害影响声明、法庭上冷静应对被告的无理诘难，不逃避、不偷懒，认真履行证人的义务。受害人的良好表现是这个案件能走上法庭、走向终点的不可或缺的条件。反观2019年的列治文停车场欧裔大妈骂华裔一案，在一批社区志愿者的积极推进下仍然未能走上法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受害人离开了加拿大、司法系统联系不到她。为何有曝光的勇气，没有坚持的勇气？这值得我们所有人思考。

事件曝光后，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社区成员认为这么一件“板上钉钉”的案件、“铁证如山”，理应从速判决、以遏制日益严重的仇亚风气，特别是这两位肇事者之前的种族主义言行已经在网上曝光。但是，案件进展了19个月。从刚开始几家社区机构发函给RCMP却毫无作用、志愿者们组成反对仇恨亚裔犯罪关注组以敦促RCMP递出诉讼建议、律政厅宣布起诉、案犯多次以各种理由不出庭令静站示威和旁听法庭的志愿者们一次次空等、2022年4月份案犯出庭时继续故意拖延、到9月份他们出庭的嚣张，到10月12日法官决定考虑社区机构提供的“Community impact statement”，每一步都有意外、可谓全新体验、值得我们学习总结。

坚持的重要性。

就是为了改变华（亚）裔可以别随便被欺负、随便被打骂而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刻板印象，关注组和广大支持者才会坚持下来希望案件能获得法庭裁决。尽管理论上说人人平等，但是“排异”这种生物本性很难在人性中根除。加上国际环境、经济局势、疫情影响、文化差异等等多种原因，令包括华裔在内的亚裔所遭受的歧视愈演愈烈。有些人说，现在的局面比起早年已经好转很多。此言不虚——华裔等少数族裔从加拿大尚未建国时，就受到种族歧视。但是并不能以过去更差就满足于现状而不思进取。我们移民来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要承受陋习的延续。

诚如作家萨苏所说：尊严不是无代价的。印裔社团为了让联邦政府对“驹形丸”事件道歉努力了25年；黄金焕前辈为了让联邦政府对人头税道歉只身一人从温哥华骑摩托车到渥太华；先侨为了获得公民权、投票权冲破军方阻力参加了两次世界大战，抛洒热血、不顾生死，这些都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我们这19个月的坚持尽管很辛苦，可是与其他事迹相比，只能算毛毛雨。后续还有许多事情会发生，我们也需要继续坚持去捍卫正义和社会和谐。

华裔维权的同时，也是在维护加拿大的社会公义。

由于社区的认真对待和不放弃，令案犯离开法庭时感叹“列治文的华人社区太棘手(challenging)。”棘手就对了，提醒他们以后言行不当前先思考——这不就是对肇事者产生了教育的效果吗？10月11日，一位欧裔慕名加入旁听席。他是法国移民，与其中一位案犯住在同一栋公寓里，由于鼻子比较高，被案犯认为是犹太人，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甚至动手袭击他。他希望通过本案的判决让两位被告受到必要的制裁和教育。当他了解到关注组在19个月以来的行动后，表示赞誉，认为华社很有经验。

经验的积累也不是无代价的，微信群中发消息、发感叹以传播信息非常重要，切实的社区成员的参与——放下手中的工作、生活琐事，挤出时间来法庭外示威、参加法庭旁听，捐钱、捐物则是不可或缺的。倘若没有志愿者们一次次加入庭外示威，媒体的报道就很难形成社会影响。10月12日的志愿者中有人感叹说：“来得人不多”，我则实话实话地告诉她，“这几乎是来人最多的一次了。”有共识的社区成员还需更多加入！

正是有了这些经验的积累，当被韩裔问到如何让被歧视的案件走上法庭、而非投诉无门时，我们能给出他们一整套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