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的海外征兵法

俄乌战争已经进入第六周了。俄乌战争的爆发以及战势胶着程度均超出了绝大多数战后（1945年）出生加拿大人的预计。对于加拿大，“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是个基于加拿大社会共识，考虑加拿大内政，文化以及历史背景下，加拿大内阁政府所作的特权决定。在明确了谁是加拿大的“朋友”之后，如何“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就变得一目了然了起来。

在俄乌交战后的第三天，2022年2月27日，乌克兰政府宣布创建一支主要由外国志愿者所组成的军事单位，即乌克兰领土防卫国际战队。 该部队包括了约五百多名由乌克兰裔加拿大人以及加拿大志愿者组成的加拿大-乌克兰旅。三月上旬，路透社也曾报道过“俄罗斯将来自中东的多达 一万六千名志愿者...部署在乌克兰开战”。这些志愿者中或许罕有加拿大人，但是加拿大联邦政府对于这种由加拿大公民加入第三国部队参加战争有没有法律上的限制呢？

加拿大有一部《外国人征兵法》， 对入伍外国军队参与同友好国家交战，离开或打算离开加拿大去外国入伍参军，以失实陈述来诱使某人离开加拿去外国参军，转让军事物资， 受雇于外国武装部队的加拿大船只，为外国用于战争中的船只提供武装或装备， 以及为对抗友好国家的军事行动提供军舰结构以外舾装都给出了具体的法律规定。此法“适用于在外国内或者外国之间的内战或任何情况下的武装冲突”。

比方这部法律的第三条规定，“任何人，作为加拿大国民，在加拿大境内或境外，自愿接受或同意接受与任何友好外国交战的任何外国的武装部队的任何委托或参与该武装部队，或者在加拿大境内，无论是否为加拿大国民，诱使任何其他人接受或同意接受任何委托或参与任何此类武装部队，即属犯罪。”

这部立法还对武装部队，转让，武器装备，外国，非法征兵人员做了定义。立法中的“武装部队” （Armed Forces ）包含了非战斗人员（Non-combatant），但并不包括从事人道主义工作并在加拿大红十字会或其他公认的加拿大人道主义机构的控制以及监督下的外科、医疗、护理和其他服务的人员。

在这部立法中，关键词“友好国家”（Friendly Foreign State）总共出现十一次，但唯独没有给予这个词作任何的定义。如此的设计实际反映了国会（立法机构）将“友好国家”的定义留给内阁（政府行政机构）去解释的意图。

加拿大成立于1867年，最早管辖外国人征兵的法律是1870年英国的《外国人征兵法》，但是到了1931年《西敏斯特法案》出台后，加拿大基本完成了由大英帝国的自治领 (Dominion) 到一个独立主权国家的过渡。此时英国出台的法律，“除非得到请求并得到自治领的同意，否则不得扩展为该自治领法律的一部分”。

因此在1931年之后，加拿大国会朝野都有主动去更新，更替过去英国法律都意愿，以彰显加拿大的独立主权以及同英国之间的互不干涉。1935年重夺相位的麦肯齐·金总理在1936年爆发了西班牙内战后，看到了重新修订《外国人征兵法》的可能性。

一个加拿大国会内阁以及总理的修法，跟西班牙内战又有什么关联呢？

根据大英百科全书，1936年到1939年间的西班牙内战，是在西班牙国内保守派的支持下，反对西班牙共和政府的军事起义。 当最初的军事政变未能控制整个国家时，一场血腥的内战接踵而至，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以佛朗哥为核心的西班牙国民军，得到了法西斯意大利和纳粹德国的援助。 而西班牙共和军以及人民阵线等左翼队伍则得到了苏联以及由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志愿者组成的国际旅的援助。

西班牙内战爆发后，约有一千两百名加拿大人志愿参战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除了志愿参战，加拿大社会还出现了大规模的征兵参战，采购物资，集会声援，筹款支持，以及游说请愿国会等活动。中文读者较为熟悉的白求恩大夫就在1936年11月至1937年6月之间在西班牙帮助共和政府组建前线流动献血站。

尽管加拿大的英语地区普遍同情和支持西班牙共和政府，但是加拿大的法语魁北克地区的态度就截然不同。由于大比例的法裔加拿大人都是天主教徒，而“绝大多数魁省的天主教领袖将任何社会进步的主张看作是对加拿大法语族裔和文化的直接攻击” 。所以导致法语加拿大社区对左翼阵线的西班牙共和政府有着严重的文化以及意识形态的抵触情绪。

在政治层面，当时这种法语以及天主教社区对左翼进步理念的反感一部分转换成了对佛朗哥准法西斯国民军的支持，但更多的是产生了加拿大法语社区的孤立主义态度，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法语社区和加拿大英语社区之间就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对立和撕裂。

在1935年加拿大联邦大选时，麦肯齐·金的自由党拿下了国会245个席位中的173席，组建了多数政府。而帮助麦肯齐·金自由党政府上台的魁省55个自由党国会席位就变得至关重要。缺少了这55个席位，自由党政府就必然会丧失多数席位，执政地位就可能不保。

因此在这种复杂的内政，文化以及历史背景下，麦肯齐·金总理选择在1937年废除了1870年的旧法，重新修订《外国人征兵法》，使得加拿大人申请护照去西班牙这个友国参战增加障碍，让持加拿大人国民到西班牙参战后护照失效。通过对加拿大英语社区参与西班牙内战设置一定的法律门槛，麦肯齐·金内阁成功地缓解了法语加拿大社区对政府执政的压力。

西班牙内战这场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两股势力的代理战争，一般被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奏。如果说加拿大政府在西班牙内战的立场上选择了孤立主义，那么加拿大国会在1939年9月10日旗帜鲜明地正式对德宣战，则展现了加拿大社会以及政府最终摆脱孤立，中立和绥靖的幻想，积极投入反法西斯战争的抉择。麦肯齐·金总理的政府则从1935年一直执政到了1948年，加上麦肯齐·金总理在1920年代的八年两度执政，也使得他成为了加拿大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的总理。

注释

1，1945年后出生的加拿大人约占总人口的93%左右。参考https://www.statcan.gc.ca/en/subjects-start/population_and_demography

2，毛泽东，《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

3，Tom Blackwell, Exclusive: So many Canadian fighters in Ukraine, they have their own battalion, source says. National Post (9 March 2022), online: <https://nationalpost.com/news/world/exclusive-so-many-canadian-fighters-in-ukraine-they-have-their-own-battalion-source-says>.,

4，Guy Faulconbridge, Putin says Russia to use Middle East volunteer fighters. Reuters (11 March 2022), online: <https://www.reuters.com/world/europe/putin-says-volunteers-welcome-help-fight-against-ukrainian-forces-2022-03-11/>. ,

5，Foreign Enlistment Act, RSC 1985, c F-28, <https://canlii.ca/t/hzl1 > retrieved on 2022-04-06

6，Ibid.

7，Spanish Civil War Summary, Britannica, online: <https://www.britannica.com/summary/Spanish-Civil-War>. ,

8，Thor Erik Frohn-Nielsen, Canada's Foreign Enlistment Act: Mackenzie King's Expedient Response to the Spanish Civil War, UBC (April 1982).

9，Ibid, at 43.,

10，Ibid, at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