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刘晓波生前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那就是“中国人需要再殖民三百年”。当时他将这个话的意思是,殖民主义带来了近代的文明、教育、卫生、法制等观念,冲击了中国数千年的封建主义束缚,其成果的体现就是上海、广州、天津等有租界治理经历的城市,无论在经济、文明等方面的素质,都高过没有殖民地经验的地方。

显然,刘晓波的观点是聚焦在中国发展的视点上,而不是对殖民主义本身的反省上,因此在当时就受到了非议。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师从山根幸夫、戴国煇等教授,他们对日本在东北、台湾等地的殖民历史,有相当深刻的认知。但戴国煇就认为,对殖民主义历史的反省,不能从殖民政策带来的一些客观后果来评价,比如台湾的日据时代,确实在卫生、水利、法制等方面带动了台湾的进步,但是,日本当时殖民台湾的主导思想则是把台湾建设成日本的附庸和服务战争的机器,而非真的想要让台湾获得自主、独立、平等的发展。

当然,殖民地的历史已经过去很久,当年推动殖民地建设的宗主国们,也对历史做出了深刻的反省。但是,随着疫情时期仇恨亚裔犯罪的风潮风起云涌,以及原住民寄宿学校那些无名孩童非正常死亡的遗骸被大量发现,反省殖民主义意识形态和残渣余孽的重要性再度显示出来,也证明即使在北美洲,无论在政府还是社会层面,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幽灵仍然在到处游荡,祸害今天的人权正义平等的主流价值观,伤害多元文化的社会基础。

我在日前参与四天的原住民历史与殖民主义问题的讲座培训。令我惊讶的是,无论是白人还是华裔,竟然有不少人对加拿大采取《印第安人法》之后出现的“文化灭绝”历史竟然所知甚少,或者根本不清楚。也因为如此,他们对于自己对原住民的认知中充斥“殖民主义意识形态”影响的现实,当然也就没有切肤之痛。可见,当美加两地在制度上告别欧洲殖民主义的时候,他们几乎全盘接受了殖民主义历史的“软实力”,并在对待原住民问题上,“合法地剥夺”原住民的土地和资产,同时通过原住民寄宿学校以及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的“挖空运动”,以教化的名义对原住民持续进行“文化灭绝”的工作,其负面影响延续至今。

其实,何止是原住民,在歧视华人和排斥华人方面,当时的政府也是全盘继承欧洲殖民主义时代的“软实力”,从“人头稅”到“排华法”,都是用殖民主义的意识形态通过现代制度对华人进行迫害。

更为厉害的是,殖民主义意识包装在“现代文明”的外壳中,对受害者也进行了洗脑的工作。原住民不行和华人不行的“形象教育”,充斥在媒体和各种社会舆论中。当我们看到泼咖啡案的涉事人,不断“理直气壮”地歧视华人,就知道他们内心深处认为华人就是“低劣的民族”。殖民主义意识形态造成的“形象教育”,深植在主流族群中,也深植在受害者的族群中。我们反思一下,我们认知中的原住民形象乃至我们华人自己的形象,是否有受到殖民主义意识形态的种种影响?我们的自虐史观中,是否有殖民主义百年来的幽灵游荡?

我一直呼吁,我们要走出百年来“受害者”的心态,以“主人翁”的心态投入加拿大的多元文化建设,但每每看到效果不是很明显。现在想来,要走出自信的一步,要坚决反歧视,我们自己是否也要经历一道“去殖民化”的思维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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