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天主教教皇弗朗西斯刚刚走访加拿大,为百年原住民寄宿学校的惨剧道歉。但是,原住民社区要求教皇就教廷在十五世纪中期颁布的“发现教义”(doctrine of discovery)表态,教宗则没有表态,因为这涉及到“美洲大发现”后大量的土地主权争议,被称为是歧视原住民的“万恶之首”,故而十分复杂。
同样道理,明年就是加拿大《排华法》一百周年的纪念年,许多华人对此非常漠视和不关心,认为这是百年旧事,且在一九四七年已经废除,老调重弹,并无意义。
其实不然。北美殖民者对原住民的迫害已经上升到“种族灭绝”、“文化灭绝”,这在今天的历史反省中十分清晰,因为受害的数据确凿,可谓血泪斑斑。即使如此,原住民社区和社会良心之士仍然在挖掘未被发现的历史事实,原住民学校旧址的非正常死亡孩子的遗骸出现,就是重要的证明。
但是,《排华法》的伤害则是“史实模糊”,家庭人数更是没有专门统计,因为被相隔太平洋两岸而无法团聚的家庭,受到的折磨是精神深处的,甚至造成许多家破人亡的悲剧,但在加拿大,却没有确凿数据来证明,导致了这种伤害是全面的,延续的,扩散性的。
我在今年帮助OMNI电视台拍摄《排华法》百年的历史纪录片时,联络了一些受影响的家族,他们的见证可谓冷静中透着斑斑血泪,几十年的隔离,在叙述中只有几秒,但话语中渗透的无奈、遗憾、痛苦,真是如太平洋江水,汹涌滔滔。通过他们的见证,我可以大胆的说,《排华法》对加拿大几代华裔乃至整个社群的心理折磨和家庭影响,显得更为深沉、隐晦、复杂,有时候甚至难以认定,从而使得受害者家庭和族群的历史疗伤、痊愈并走向真正的和解,就变得更加艰难。
也因为历史清算的模糊,受害者故事叙述的艰难,导致历史的教训难以总结,从而使得《排华法》引发的历史反省难以在整个加拿大社会获得共鸣,以至于《排华法》传递的种族歧视谬见得不到彻底的批判,从而让排华的暗流百年来继续在社会和一般人的思维框架中涌流,并随着社会和国家外在形势的变化,随时可以触发形成一股股逆流,让华人社区受到伤害,让加拿大的多元文化价值受到伤害,让受伤的华人社区和“主流”社会,难以获得真正且有深度的历史和解。
我很期待,华人社区要深入了解原住民的悲惨历史,了解加拿大移民与原住民社区和解的重要性;同时,华人社区的新移民也要重新学习华人先辈的历史,尤其是《排华法》造成的家庭、人伦悲剧,这样,才能体会到今天对华人的歧视和排斥来自何处,为什么我们老是被认为是“拿着加拿大护照的外国人”。“中国人滚回去”这句歧视话语在《排华法》的时代是真实的写照,因为那时候中国人已经不被允许进入加拿大,而不少华人先辈也因着这样的歧视黯然回流中国。可见,挖掘被遗忘或者淡化的历史,不是为了让什么人难堪,也不是单纯算旧账,而是为了让这个社会愈合歧视带来的创伤和隐藏在白人或者其他非华裔惯性思维中的“排华”偏见,让加拿大多元社会更加名副其实和更加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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