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解温哥华10.7%地税增幅的幕后故事

上周二（2月28日），温哥华市议会批准通过了2023年的市政府运营预算（2023 Operating Budget）。根据这笔将近20亿的预算，今年温哥华的地税增幅高达10.7%，是近些年最高的。而作为温哥华市议员，笔者亲自参与了整个预算的制定，修改和批准的过程，对预算的初衷，挑战以及未来的展望比较了解。面对大家的质疑和问题，笔者会在本篇文章中，一一回应。市政的运行极为复杂，为了有一个客观的了解，希望读者朋友们能耐心读完本文。

温哥华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从2022年市选的结果来看，毫无疑问，温哥华的居民期待改变，对改变的呼声正是因为温哥华近些年存在的诸多问题。也正是由于这些问题，新一届的温哥华市议会，从上届政府接手的是一堆烂摊子。如果说2023年的预算是温哥华有史以来最艰难的预算，一点也不为过。这些挑战主要集中在以下三点，让我们直面现实：

1.前所未有的高通胀：众所周知，温哥华今年的通货膨胀率达到了创纪录的7%，而之前每年的通胀率都在2-3%左右。高通胀不仅给每个家庭带来了压力，而提升的人力成本，商品材料成本以及采购成本给市政府的运营同样带来了空前的挑战。分析过去近15年的数字，就不难看出，温哥华通胀率和地税增幅之间有着极为正相关的关系。换句话说，高通胀必然会带来高地税增幅（见下图）。

图1：过去15年温哥华地税增幅和通胀之间的关系

2.紧急储备金几乎被耗尽：温哥华的预算会预留出一部分资金来应对受不可抗力影响的紧急事件，这笔资金被称作紧急储备金（Emergency and Sustainability Reserve），而由于新冠疫情，温哥华市政府的紧急储备金已经几乎被耗尽。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温哥华在未来发生不可预期的紧急状况，例如新的疫情或者自然灾害，温哥华市政府将完全无力应对，这对温哥华的市民来说将会是一个难以弥补的巨大灾难。正因为如此，温哥华市政府必须逐步提高紧急储备金，让它尽快恢复到一个健康的水平，这才是一个对市民负责任的、有远见的政府应该做的。

3.关键的市政服务严重经费不足：温哥华的一些关键公共服务被上届政府故意忽视，造成了温哥华今天面临的诸多问题。这些问题，大家都看到了，也亲身体会到了，比如公共治安严重恶化，基础设施建设落后并赤字严重（市政府员工估计，过去几年基建的赤字高达5亿加元），道路状况恶化，道路维护跟不上。除此之外，整个城市的清洁，街道卫生以及扫雪服务都让人怨声载道。当然，华裔社区最关心的唐人街更是问题重重。这些问题都让居民怀疑，温哥华还是那个曾经世界上最宜居的城市吗？这些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图2：ABC温哥华在第一时间召开华语媒体见面会，Sarah Kirby-Yung，Mike Klassen和Lenny Zhou（周楠）三名市议员参加，并就预算解答大家的问题

新的预算：大刀阔斧的改变并投资核心市政服务

面对挑战，新一届的温哥华市议会必须痛定思痛，积极应对，而不是坐以待毙，对问题视而不见。而过去一些年，纳税人交的税一点不少，但是这些钱却被白白浪费掉。温哥华的居民们希望看到的是承担的地税物有所值，真正享受到这些市政服务，这正是本届温哥华市议会要做的。为此，2023年的运营财政预算，旨在解决过去多年政府遗留和累计下来的诸多问题，为温哥华的居民提供切实所需的服务，其中包含以下的要点：

• 拨款419万加元新雇佣33名消防员，解决温哥华消防局长期存在的人力和资金不足
• 拨款超过100万加元给市政府的工程部门，改善道路维护和修理，增加工程车辆和仪器设备，改进道路和社区的清洁
• 从现有预算中，抽出额外180万加元，用于冬季的扫雪服务
• 首批220万加元的拨款，提升并振兴唐人街，从改善唐人街的容貌开始
• 为温哥华警察局额外拨款360万加元，用于随身携带的摄像头试点项目，投资社区警讯中心，和更新信息管理系统
• 投资800万加元雇佣警察和拨款280万加元给温哥华沿岸卫生局雇佣精神健康工作人员，来共同改善温哥华的治安问题
• 40.6万加元用于城市的无障碍性，长者服务和平等建设，其中包括雇佣语言工作人员，为给母语非英语的居民提供更好的服务，让他们更好地参与市政
• 为温哥华公共图书馆提供21万加元和额外服务
• 等等等等。。。

图3：温哥华市长沈观健（Ken Sim）宣布拨款雇佣精神健康工作人员，得到了卑诗省长尹大卫的支持

纵观以上的每一笔支出，无不都是能够让居民真实享受得到的服务；每一项也都是过去几年温哥华市政府做的不好，需要积极改进的服务；更重要的是，每一笔支出都是为了未来投资，为了我们的下一代投资，而这每一笔支出都会让温哥华的居民在未来享受到回报，从长远来看，也会在未来为居民和城市减少运营成本。这难道不就是市长沈观健先生（Ken Sim）一直强调的，用运营企业的方法和思维来运营市政府吗？正如沈观健所说，如果您家的房子年久失修，造成漏水严重，您是选择视而不见，还是修理房子呢？

10.7%的地税增幅，对每个家庭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诚然，10.7%的地税增幅的确看起来不低，但是从绝对数值上来看，对每个家庭的实际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根据市政府员工的计算（下图4），相比于去年，对于住在公寓的家庭，平均每年多付出的地税金额是$124加元，相当于每天多支付30分；对于住在独立屋的家庭，平均每年多付出的地税金额是$326加元，相当于每天多支付不到$1加元；而对于商业物业来说，平均每年多支付$549加元，相当于每天多支付$1.5加元。于此可见，地税的增幅比例貌似很高，但是无论是对住宅还是商业物业的实际影响，可以说是相对轻微的。

图4，温哥华物业地税和2022年的增幅对比

于是，面对这些数字，温哥华市政府有两个选择：选择一，不加税，维持现状，忽略种种问题，甚至很多问题会逐步恶化；选择二，每个家庭每天承担不到$1的额外地税（公寓每天只多付30分），而这些额外的费用，带来的是更安全，更整洁的城市，逐步振兴唐人街，更完善的市政服务和道路维护，更好的基础服务，比如收垃圾和扫雪服务等等等等。面对这两个选项，不知道读者朋友们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本届市议会已经为大家削减的费用

地税增幅的绝对数值不仅影响轻微，其实本届市政府上任3个多月以来，已经为大家减轻了很多不合理的税务负担。比如，上届温哥华市政府制定了所谓的纸杯费（Cup Fee），规定在温哥华的餐馆和咖啡厅，每使用一个一次性纸杯，顾客就要支付25分的额外费用，目的是为了让顾客自己带杯子，减少垃圾的数量。这项政策不但没有改变消费者的行为，而且让这笔费用直接进了商家的收入，并没有用来改善温哥华的环保和可持续发展。在2月15日的市议会中，我们已经毅然决然地取消了这项不合理的费用。别看每个纸杯顾客只支付25分的额外费用，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温哥华的居民每年会为这个不合理的费用支付2100万加元，这相当于2.4%的地税增幅。换句话说，通过取消一次性纸杯费用，ABC温哥华已经为温哥华居民削减了2.4%的地税。

再比如，中止道路税（Road Tax）是ABC温哥华的竞选承诺，我们在反对党的强大压力下，兑现承诺，在去年11月的第一次市议会中，就终止了温哥华市政府一切关于道路税的工作。试想，如果温哥华市政府最终执行了道路税，相关费用可能相当于高达6-10%的地税增幅，这也是我们为温哥华居民省下的钱。

图5，温哥华市议员Lenny Zhou（周楠）在市议会的辩论上支持取消一次性纸杯费

有人问，为什么不削减员工节省市政府的开销呢？首先，人力资源的变化不是温哥华市议会的直接管辖范围，市议会相当于公司的董事会，是不直接参与运营层面的决策的，人员的变化是由市政府的运营团队决定；其次，好的政府应该激励员工的绩效表现，鼓励他们带来积极的改变；第三，裁撤员工一定能够保证新雇佣的员工就一定比之前的更好么；第四，很多职位是工会的员工，不是市政府能够裁撤得了的；第五，根据法律规定，裁撤员工需要支付昂贵的遣散费（Severance Pay），这笔庞大的费用还是要由纳税人来承担；第六，市政服务是由市政府的员工直接提供，从政治影响上来看，如果一个刚上任3个月的市议会就大规模裁员，这必然会造成和员工之间合作关系的负面影响，这样如何在接下来3年零9个月的时间，和他们紧密合作，依靠他们改进市政服务呢？总之，市政的复杂，就在于我们必须全面评估和权衡对各个层面所造成的影响，再做出合理的决定。

温哥华的地税真的很高吗？

和其他大温地区的城市相比，其实温哥华的地税真的算不上高。

作为加拿大第三大城市以及卑诗省最大的城市，温哥华也是大温地区，甚至是整个卑诗省的经济，文化和娱乐的最中心，所管理的市政和公共设施要远比其他市政府多得多，复杂得多。例如温哥华公共图书馆有22个分馆，遍布温哥华，要远比本那比（Burnaby）和列治文（Richmond）的4个分馆，素里（Surrey）的10个分馆都要多很多。除此之外，社区活动中心，室外游泳池，公园，体育比赛，娱乐活动，演唱会，甚至是示威游行的数量等等等等，温哥华都要远超其他的城市。但是其他城市的居民到温哥华使用这些服务是和温哥华的居民享受一样的待遇，温哥华当然欢迎所有居民，无论他们来自于哪个城市，但是大家别忘了，其他城市的居民在温哥华享受同样的服务，但是却不用向温哥华市政府缴纳地税。在这种情况下，温哥华的地税算高吗？下图列出了大温地区所有城市，独立屋的中位数地税和公共事业费（Utility Fees）。显而易见，承担了大温地区主要社会服务的温哥华市，年地税的金额只排在第六位，远低于大温地区的很多城市，而且只比大温地区的平均值略高一点。

图6，大温地区主要城市的平均独立屋地税金额对比

温哥华今年的地税涨幅是大温地区最高的吗？

不仅如此，温哥华今年地税的涨幅在大温地区也不是最高的。由于今年前所未有的通货膨胀率，大温地区很多城市的地税都有大幅增加。根据CBC著名记者Justin McElroy的统计（见下图），Surrey，Langley City以及Port Moody的地税增幅都超过了温哥华。

图7，大温地区主要城市2023年的平均地税涨幅对比（包括已经通过的和提议的）

温哥华政府收入系统所面临的挑战

根据加拿大的政治体系和法律规定，市政府的收入方式非常有限，这和省政府以及联邦政府非常不一样。下图列举了温哥华市政府的收入来源，显而易见，温哥华市政府的收入主要来自于地税（Property Tax）和公共事业费（Utility Fees），两者加在一起几乎占到了温哥华市政府收入的80%，而地税一项就占到了温哥华市政府收入的59%，是市政府收入的最主要来源。

图8，温哥华市政府财政收入的来源

但是，从下图可以看出，只有大概一半（55%）温哥华市政府的地税和公共事业费能够用于温哥华的市政中，而剩下的45%都要交给其他的机构，比如BC省政府征收的学校税，运输联网（TransLink），大温区域局（Metro Vancouver）等。由此可见，温哥华市政府的收入的确面临各种困难。

图9，温哥华地税的主要用途（以平均独立屋计算）

不仅如此，温哥华市政府的一些收费要比其他城市低很多，这令市政府的收入更是难上加难，低费用主要是为了保护温哥华市内的一些低收入家庭和个人能够同样使用这样的公共服务。例如，下图可见，相比其他城市使用社区活动中心的收费，无论是月票还是单次费用，温哥华的收费几乎都是最低的，这当然也直接影响到温哥华市政府的收入。

图10，大温地区社区活动中心的平均收费对比

高地税涨幅是否会成为常态？

答案很简单：当然不会。如此高的地税增长不应该，也绝对不会成为常态。此次预算的通过，保证了温哥华市政府能够提供重要的核心市政服务。在这个前提下，在接下来的三年多时间里，本届温哥华市议会将会有足够的时间，提高政府的运营效率，开辟其他新的途径增加市政府的收入，让省政府和联邦政府为温哥华市支付他们应该承担的开销。为此，我们已经有一些非常好的设想，很很快就会有诸多积极的进展，大家敬请期待。总之，开源节流的总方针完全没有改变。

笔者明白，没有人喜欢加税，我个人也不喜欢，我从原来的工作大幅减薪做温哥华市议员，还和我太太养育一个15个月大的孩子，我对居民们生活的艰辛深有体会。正如本文所述，地税增加的幅度对每个家庭的实际影响相对还是比较小的，但是换来的是更好的市政和服务。另外，增加的幅度也已经被我们一些削减税项的政策相抵消。作为温哥华市议员，笔者希望通过本文，把地税增幅背后的道理和市政运营的复杂程度解释清楚。温哥华不仅是1名市长和10名市议员的城市，而是所有70万温哥华居民的家。温哥华的市政正经历前所未有的挑战，我们希望和市民们一起积极面对和努力，携手度过难关，逐步解决温哥华多年累积下来的问题。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关注，支持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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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