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一位筆名叫極光的暢銷書作家,我以前常買他的書找他簽名送朋友,他的名字念多了,似乎在提醒什麽,極光,我要去追一次極光。
2月初的一天,Amy姐突然打電話來問我去不去看極光,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聽到她說開始幫我訂機票。第二天一無所知的坐上飛往卡爾加裏的飛機上。落地後被袁老師接上,他說這幾天極光爆發,是追光的好時機。在回他家的路上,超級大的紅月亮直挺挺的出現在車頭位置,有種錯覺我們直接要開往月球。袁老師是國際知名攝影家,加拿大落基山攝影俱樂部創始人,他的作品曾多次獲國際攝影大獎。也是首位獲美國政府邀請在美國駐中國廣州總領事館舉辦攝影聯展的華人攝影師。他有個羨煞旁人的家,他太太Maggie是個世上少有可愛的人,皮膚超好,性格像蜜糖一樣而且會煲湯。他們有三個女兒個個都是小美人胚子。前年九月也是為了看極光我們曾經開十個小時車奔到他家,大吃大喝,他們從秘魯帶回來的超級大玉米,他家種的小西紅柿吃一個哭半年,毫不誇張那個味道一輩子忘不了。第一次吃到柚子皮炒的菜念念不忘,我還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摘了一大筐甜瘋了的蘋果帶回溫哥華,可惜那段時間山火導致大霧,大家熬了兩個夜,極光沒看到,我卻落下了“極光女巫”的惡名。
再次在卡爾加裏見到袁老師和Maggie姐,依舊是湯已煲好,菜已上桌的局麵。吃喝一番後,Maggie姐幫我拿了一些她家寶貝女兒的大號童裝,雪褲和棉服。因為我出來得太臨時,什麽都沒準備。行頭都弄好了準備睡覺第二天一早出發。晚上九點我們坐在沙發上聊天,袁老師拿著手機,說今晚如果出發可能會更早追到光,空氣凝固了,大家陷入沉默,似乎在等一個決定,忽然,袁老師說:我們現在就出發吧。於是袁老師、Ken老師、Maggie的姐姐Rebecca、Amy姐和我在冰天雪地的大晚上任性啟程。出門的時候看到房頂、樹上、地上都是厚厚的雪,鵝黃色的路燈照在上麵,有點兒像拍電影的時候專門打出來的光效,幾隻雪白的、花的小野兔從麵前跑過去,我恍惚以為這也是道具小哥安排的。
袁老師開車的技術我一向隻有仰視的份兒,可是,鵝毛大雪的夜裏車在高速上,對麵隻要有車呼嘯而過,眼前就被飛雪擋住視線至少五秒鍾一片茫然。我信得過袁老師的車技,卻信不過腳下的雪路和四個車輪的感情,心裏再七上八下也沒用,包裏裝著一本《紅樓夢》,曹雪芹又說什麽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我這豐富的想象力啊,完全成了開閘的洪水,頃刻間我家年邁的狗,我還沒有把所有銀行卡號告訴我相依為命的媽。如果說人生是一次冒險,那麽大雪的深夜去追光是另一次。
袁老師說,“我們隻往北極圈裏開,此行的目的是要追到光,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這幾天的預報都是晴,溫度零下35度左右,體感溫度零下40多度。我從來沒有去過東北,所以這次應該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氣溫低過零下10度。大概在冰雪上滑行了四個小時,到達小鎮Leduc,住在路邊一家Western Budget Motel。看到旅館的工作人員還盡量保持著熱情的態度我覺得真難得,四下無人的小鎮,零下25度的氣溫,孤零零的小旅館裏孤零零的她,靠什麽力量擠出微笑麵對淩晨兩點半走進來的我們啊,要麽心態好,要麽真心熱愛生活,要麽就是旅館老板。
第二天一大早爬起來就出發了,下雪的大陰天,他們四個人都看著我,畢竟“極光女巫”也不是浪得虛名,之前的追光之旅已經讓大家意識到,我在,有可能光就不在。為了讓大家放心,我硬著頭皮眼神非常堅毅地說:“天一定會晴,我們一定可以追到光”。說完又自我肯定的點點頭。我不知道大家心裏信沒信,但看起來氣氛一下子愉快起來,因為我們中隻有袁老師看極光的次數就跟我看星星的次數差不多,而Rebecca是從香港來玩兒,其中一個願望就是想要看極光。
雪一直沒停,甚至是傾缸墜落,我產生了一個錯覺,我們始終在一個大的滑雪場裏,不同的是路兩邊風景一直在變,鹿群、牛群、古老的教堂,高級攝影作品裏的紅色尖頂房子,對麵一來車,眼睛就像被一大團凍棉花給糊得住住的,腦子裏一團毛線織起來了,嘴巴忍不住張得更大,我從倒後鏡裏看袁老師,他沒有表情,眼看著風把雪卷得高高的,他隻說我們要開過這片雪,開到陽光燦爛的地方去,就能看到星星銀河和極光。
在Northern Sunrise County,第一次見到加油站是那種大油罐,加油看起來很難。我熱衷旅行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沒見過,人不可能追求樣樣精通,但至少可以追求漲見識吧。始終保持一顆好奇心可能會讓你始終擁有一張與實際年齡看起來不相符的臉,年輕那麽好,那我們就永遠年輕。
第二天晚上我們還在冰雪上繼續狂奔,我“極光女巫”的帽子依舊被扣得牢牢的,終於到了Highlevel高水平鎮,抓緊再次加油,之後將有263公裏沒有加油站。終於到達Northwest Territories,這是卡爾加裏和西北地區的交界線。經過原住民的一家小郵局,裏麵隻有一位老太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裏麵的小手工藝品卻精致無比,本來不想買,可是經過和她的眼神交流,我覺得這個零下40多度的地方,我此生大概再開車經過的可能性很小,於是就買了一個小卡包和一雙隻有手掌五分之一大的小靴子,這位老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她在把這兩樣東西包好遞給我的時候對我說:“你還會再來的”。這是我至今最不後悔的一次購物,現在每當看到這兩個小物件,當時的情景全部再現。這可能就是旅遊紀念品的價值體現。
今夜我們都是追光少年
第三天下午,我們真的穿過了那片雪,開進了大晴天,全體激動的在地上摸爬滾打,完全不管零下40多度的低溫,當然忘我隻持續了十分鍾,手和臉畢竟還是自己的,誰冷誰知道。逃回車裏,袁老師神秘的看著我們大家說:“天已經晴了,小月到底能不能摘掉極光女巫的帽子,就看今晚了的造化了”。
在開往Yellowknife的路上,天漸漸黑了下來,所有暖寶寶全貼上了,好像全是假冒偽劣產品一樣,冷,無處可逃的冷,然而,那道綠光出現了,袁老師掩飾不住激動給我們指著那道光說:“你們看那是什麽”?我們集體露出了一副沒見過世麵的嘴臉,亂喊亂叫起來,我是最激動的,我撥通我媽的手機,我說媽,我看到了極光,我媽說你快形容一下,我說:就好像一座王母娘娘命令喜鵲們搭的那座橋,顏色還會變。我媽說:你的詞匯太貧乏了。電話就斷了,手機自動關機。在室外溫度零下45度體感溫度零下55度的Yellowknife,手機的確是幾乎無法開機的,而我還聽到了我媽對我客觀的評價。我終於人生第一次看到極光,也順利擺脫“極光女巫”的惡名,我沒空去想怎麽形容正在為我跳舞的極光,它的顏色是紫色、粉色、黃色、綠色。對於住在這裏的居民來說,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可以看到極光,而對我們來說,就有點兒像個神話了。
在車下幾分鍾手腳都要凍僵,終於還是被現實逼回了車裏。到達旅館已經是淩晨一點,放下東西,又繼續出門追光,漆黑一片的夜裏,袁老師把車開到了一條路的盡頭,麵前全是大船,我正在想,誰有那麽大力量把船拖到馬路上,Rebecca說,我們是在湖麵上吧。四周靜的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小熊星座在頭頂近的伸手可以摘一顆下來,極光就像一群剛成團的少女,興奮得不知疲倦的跳舞跳舞,我和Rebeeca姐姐都沒找到更合適的詞來發感歎,就站在湖麵上認真地哇了200多次,那次旅程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可是有了這個一起在湖麵上哇的經曆,雖然很黑根本也看不到表情,但那個瞬間定格成了永恒。所以情侶一定要去看極光,那樣你們此生就有了一個無法忘記的時刻。我還有一個收獲是充分認識到讀書的重要性,當你無法用語言表達你的所見所聞和內心想法,你幹著急,隻能“哇”!我希望自己成為有思想的人,那樣的話,快樂會被加倍放大,快樂會更有層次和質感。
我們回到酒店的時候在停車的一瞬間,袁老師發現車方向盤不聽使喚,車壞了,我覺得這輛車太敬業了,一直支撐到酒店門口。後來聽我Maggie說,車被公司派人拖回去修了,可能是被凍死的。我很懷念它。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步行在黃刀鎮兜兜轉轉找那家網紅魚店,太火爆了根本吃不上,我們也難免落入俗套的玩了那個一保溫杯開水對著天空撒出去做一個下腰動作拍照。開水撒出去變成了溫水和霧氣,我的睫毛也結了一層霜。當地的紀念品店裏有一幅半個手掌的小油畫,我沒買,過了那村就沒那店,人生有很多遺憾,這是小小的一個。
天氣預報說當地迎來了50年以來最低氣溫,體感溫度也會低過零下55度,我們當晚乘坐黃刀之飛溫哥華的航班回到溫哥華,袁老師和Rebeeca飛回了卡爾加裏。
追光之行讓我想起本傑明富蘭克林那句話:“有些人25歲就死了,隻是75歲才埋”,也想起這個問題:我們究竟是活了365天,還是隻活了1天,重複了364遍。我希望我不是那個隻活了一天的人,我希望每一天都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