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人说,特朗普之后再无特朗普,特朗普下台预示着美国保守主义将陷入一个低潮。我觉得这个判断恐怕不准确。暂且不说特朗普现在呼声仍然很大,在美国保守阵营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即使特朗普彻底解甲归田、不问政事,美国也会出现另一个版本的特朗普。美国保守主义不会陷入低潮,相反可能还会迎来一个质变时刻。

原因很简单。美国保守主义思潮是罗斯福以来美国左翼政治催生的,而不是特朗普催生的。换句话说,是美国保守主义成就了特朗普,而不是特朗普制造了保守主义,特朗普的下台不会消解保守主义。相反,美国左翼力量越强大,引发的保守主义反弹会越强烈。看看今年依旧如火如荼的“保守政治行动会议”(CPAC)就知道,保守主义思潮在美国不是变冷了,而是更热闹了。

今年的CPAC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举办。美东时间周四(25日)晚上举行欢迎晚宴,次日开始正式会议,连续三天,到周日(28日)下午结束。出席演讲者包括前总统特朗普、前国务卿蓬佩奥、佛州州长德桑蒂斯、德州参议员克鲁兹、密州参议员霍利等。

从议题设置来看,目前美国保守主义者们关心的是公民权利、大选舞弊、街头暴力、左翼政治、科技巨头、能源新政、国家安全、外交威胁等。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代表了美国保守主义者的思考领域,预示着美国保守主义政治的施政方向。

他们思考的这些问题,都是美国当前面临的致命挑战,亟需美国人一个个去化解。很多发言人的主张,也确实有助于弥补左翼政治的不足,避免美国走向激进。比如,捍卫言论、新闻、集会和请愿自由,可以强化美国立国之本;声讨大选舞弊可以澄清政治,完善民选制度;讨伐暴力可以确保社会理性,清除害群之马;抨击政府、科技巨头和媒体“勾结”,可以让人们意识到新型权力形态的危险,推动国会立法治理;反思能源新政可以让拜登政府保持清醒,不能为了环保而引发更严重的危机。

但是,客观地说,这届CPAC大会透露出的美国保守主义倾向,并非尽善尽美。不必说具体发言,仅仅从议题表述,就能嗅到其中的偏激甚至危险。有些议题表述,实际上是试图以保守主义的偏激,去取代左翼政治的偏激。

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将大选舞弊主要归咎于民主党,归咎于法官和媒体,而不是从选区设置、投票设置和计票程序等角度,深入反思整个美国大选制度的不足,弥补可能存在的缺陷。很多人忘了,美国大选制度的真正敌人,不是哪一个党派,而是所有参与作弊的人。谁能说作弊的人中,只有民主党人,而没有共和党人?

至于指责法官和媒体故意忽略证据,容忍大选舞弊,恐怕就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我不是说法官和媒体不容质疑,不能批评,而是认为对一个民主选举国家来说,最好不要动摇法官和媒体的权威性。法官和媒体是确保大选顺利进行的两道屏障,如果人们不相信法官和媒体了,离着选举制度进入暗箱操作恐怕也就不远了。

保守主义者真正要反思的,是应该如何让法官和媒体确保中立,取得民众信任。当然,你可以说,现在美国主流媒体都被左翼垄断了,已经无药可救。但是我想说的是,一个被左翼主导的媒体,总比被权力主导的媒体强,总比没有媒体强。保守主义者应该做的,不是将左翼媒体一棍子打死,而是如何创办一种比左翼更客观中立的媒体。

保守主义者在抨击左翼媒体的时候,是否想过自己掌握的媒体比他们更加客观,更加中立,更能传递真相?如果保守主义媒体还不如左翼媒体,纯粹指责左翼媒体又有什么意义?

另外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将左翼、政府、高科技企业和媒体挂钩,构想出一种“深层政府”或“影子政府”,作为保守主义打击的对象。美国是否存在“深层政府”,我没有发言权,但可以肯定的是,自近代以来,保守主义者警惕的是所有权力持有者,而不是左翼权力持有者;监督的是所有政党的政府,而不是民主党的政府。

在美国,保守主义者支持的共和党,不是同样长久主导政府吗?共和党政府与高科技企业,难道就绝对势同水火吗?即使共和党政府与高科技企业势不两立,难道与所有大企业都一清二楚吗?别忘了,捍卫自由贸易、注重发展企业的共和党,与众多大企业家的关系可是比民主党更密切。

所以,美国保守主义者要想取得突破,真正弥补左翼政治的不足,就不能仅仅局限在阵营或党派利益中,而是应该回到近代保守主义的出发点,站在全民立场上去反思政党、政府、企业和媒体的关系,去构建一种避免极端主义的政治生态。

作为旁观者,我们很难说美国保守主义应该做什么,但是可以建议他们不应该做什么。概括地说,一种有生命力的美国保守主义,不应该反对民主和法治程序,不应该幻想回到政教合一,不应该无原则地反对移民,不应该无原则地反对环境保护,不能无原则地拒斥福利制度。保守主义的精髓不是逆势而动,而是尽量让社会自我演化,平稳发展。

保守主义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价值观,也是民主社会两翼中不可或缺的一翼。它只有比左翼政治更理性、更温和,才能弥补左翼政治之失,扭转社会发展之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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