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寄自波士顿的来信-A Letter from John Hector McArthur

一封微微发黄的亲笔信引出了对离世不久的哈佛商学院第七任院长约翰·赫克托·麦克阿瑟（John Hector McArthur）最真挚的回忆与追思。

带锁的文件柜里，珍藏着一封微微发黄的信。

这是一封来自麦克阿瑟博士的亲笔信。他的英文全名是John Hector McArthur（约翰·赫克托·麦克阿瑟），时任加拿大亚太基金会董事会主席。我当时只是该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显然，这是一封董事长给基层员工的亲笔信。而我就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粉丝获得一位鼎鼎大名的大咖签名一样，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这封信。

借用时下流行的说法，麦克阿瑟博士绝对是教育界和商界的跨界超级“大咖”。

哈佛大学商学院博士（1963），哈佛商学院金融管理教授（1973）和商业管理教授（1980），哈佛商学院第七任院长（1980-1995），世界银行行长高级顾问（1995-2005），加拿大亚太基金会董事会主席（2006-2015），加拿大勋章获得者（2013）。除此之外，他还是加拿大发展投资公司的创始董事会成员（1982），并先后担任加、美多家著名大型公司、机构的董事会成员，包括加拿大贝尔（Bell）公司，加拿大卫星（Telesat）公司，美国大通曼哈顿公司（Chase Manhattan），泰瑞达（Teradyne）公司等等。

他的确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加拿大超级明星，更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

出自温哥华的文体优质生

1934年3月31日，麦克阿瑟博士在温哥华出生，在本拿比长大。父亲是赫克托，是政府的谷物检验员，母亲叫伊丽莎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全职照料着孩子和家庭，就像现在很多华人妈妈一样，孩子和家庭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生活。

麦克阿瑟博士上中学时就读于南本那比中学。这是一所公立学校，在本地华人家长非常看重的学校排名名次并不靠前，但毕业生中却不乏明星辈出，比如BC省前省长Christy Clark，加拿大女子足球国家队队长Christine Sinclair，加拿大勋章获得者、著名演员Michael J.Fox等等。

在上中学期间，麦克阿瑟博士喜欢玩橄榄球，而且球技出色，渐渐成为了一名校橄榄球队的明星。

他喜欢与许多不同类型的同学交往，其中包括与一位自八年级就同班的女生纳蒂·埃瓦西克（Natty Ewasiuk）约会，之后正式结婚成为终身伴侣。另一个同班同学是里奇·尤斯蒂斯（Rich Eustis），后来成为艾美奖获奖电视剧作家。尤斯蒂斯以同学麦克阿瑟为原型，在美国系列电视剧《班长》，另有翻译成《我的这一班》（英语：Head of the Class）中成功塑造了剧中主人公埃里克·马甸（Eric Mardian）的角色。该剧是美国1983年制作的电视系列剧，于1986年9月17日至1991年6月25日播映，全114集。尤斯蒂斯曾回忆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强硬，多变的人。他打橄榄球。后来有传言说他是我们高中毕业以来最聪明的孩子。”毫无疑问，他是班上的明星。

在读中学期间，麦克阿瑟博士利用暑假和课余时间在科恩纳斯（Koerners）经营的锯木厂勤工俭学。科恩纳斯是一个本地移民家庭，他们生意经营得很好，并乐于分享自己的好运。出于对这位年轻人的潜质和天赋的高度欣赏，科恩纳斯家人愿意资助他上大学。

差点当了伐木工的哈佛学子

显然，这对当时的高中生来说是非同寻常的。他和纳蒂于1953年秋天双双被UBC录取。也许是受到在锯木厂勤工俭学经历的影响，他本科学的是林业专业。

1957年，即将完成林业学士学位的麦克阿瑟博士面临着每一个人都会碰到的也许是人生中最重要，有时也是最不容易的两个选择：一是该走哪条职业之路才能通往自己最向往的人生目标？另一是该和谁一起携手并肩沿着自己选择的人生之路走下去？

对麦克阿瑟博士来说，第二个选择似乎比较没有悬念。他与从八年级就同班的纳蒂，在高中期间双双坠入爱河，大学又是同校同学，在UBC美丽的校园里，俨然一对金童玉女，慕煞同学无数。大学毕业那年，23岁的麦克阿瑟博士和纳蒂终于喜结连理。

在选择了并肩人生路的伴侣之后，另一个人生选择也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时在UBC学林业专业的学生，毕业以后最有可能从事的职业是去BC省北部的林区，从事林业相关的工作，俗话说，就是伐木工。

但是，纳蒂明确表示她无意做一个伐木工的家属，在加拿大北部的茫茫森林中度过一生。

于是，麦克阿瑟博士决定赴美深造，攻读工商管理硕士课程（MBA）。凭着自己的超人实力和坦然自信，他分别申请了美国三所顶级的商学院：哈佛大学商学院、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和麻省理工学院商学院，并全部获得录取。麦克阿瑟和纳蒂夫妇首先否决了斯坦福大学商学院，因为美国加洲与BC省太相似，年轻的夫妇希望经历人生中更多的与众不同。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共同选择了哈佛商学院，因为纳蒂觉得哈佛的校园比麻省理工的校园更漂亮，麦克阿瑟博士也完全同意。

麦克阿瑟夫妇的“妇唱夫随”，使BC省失去了一位可能是最优秀的伐木工，但由此造就了名副其实的教育界和商界的一代宗师。这不仅改变了麦克阿瑟夫妇的命运，也由此改变了世界上很多人的命运。从此，一颗哈佛之星冉冉升起。

尽管他才华横溢，但哈佛商学院的生活对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加拿大学生而言并不容易。他上课第一天穿着一件鲜艳的粉红色衬衫，却发现课堂的着装要求是粗呢休闲外套配领带。他第一次在课堂发言时，在说到”Schedule”一词时用加拿大的发音（SHED-yool）而遭到他的教授和同学们充满善意的嘲笑。

那天教室里的另一个带有外国口音的学生是一个名叫詹姆斯·沃尔芬森（James Wolfensohn）的澳大利亚人。他在课堂发言时也没有正确地说出“Schedule”，而同样被实时纠正。就这样，两个同样来自英联邦国家的学生，同样对体育运动感兴趣，同样没有钱，而且同样美式发音很差，而逐渐建立了友谊，最终成了莫逆之交。若干年后，詹姆斯出任世界银行第9任行长（1995年-2005年），专门聘请当年的同班同学麦克阿瑟博士担任其在世界银行最信赖的顾问。

打造和成就哈佛商学院

麦克阿瑟博士于1959年从MBA毕业，1963年他获得工商管理博士（DBA）学位。在博士毕业前一年，他就已经开始在哈佛大学正式授课开讲。毕业以后，正式留校加入商学院任教--教授金融课程、撰写商务案例以及从事越来越多的行政工作。1980年元旦，46岁的麦克阿瑟博士被任命为哈佛商学院的第七任院长。他一干就是15年，一直到1995年，61岁时从商学院院长的位置上退休。

在国际教育界流行着这样一种说法，“如果说哈佛大学是全美所有大学中的一顶皇冠，那么哈佛商学院就是这顶皇冠上最璀璨的一颗宝石“。此话不假，但我更想补充的是，担任院长15年的麦克阿瑟博士正是细心打磨这颗宝石的工匠之一。也就是说，麦克阿瑟博士不仅仅自己是一个哈佛的明星，更是一个打造许许多多未来商界和教育界之星的造星之人。

在他担任院长的15年中，商学院的教授人数从50人增加到81人，年度研究和课程开发预算从1,000万美元增加到5,000万美元，哈佛商学院收到的捐赠资金从1.06亿美元增加到6亿美元。

正向鼓励后晋

任职期间，他还致力于推进商学院吸收更加多元化的学生群体而因此受到广泛赞誉。越来越多的女性学生，国际学生得以进入到哈佛商学院深造。其中包括2017年温哥华最有影响力的十大杰出人物之一的唯一华裔女性李佩珍（Carol Lee）。

在一次UBC校园活动上，李佩珍偶然地遇见了麦克阿瑟博士。麦克阿瑟博士不失时机的积极鼓励刚刚从UBC商学院本科毕业的李佩珍报读哈佛商学院的MBA。若干年后，李从哈佛商学院毕业，自创皮肤保健品公司，并任“华埠振兴委员会”主席和“温哥华华埠基金会”主席。成为温哥华最有影响力的杰出人物之一。

李佩珍曾经在接受加拿大一家著名报社的采访时这样说，她现实生活中有两位最令她崇拜的英雄，一位是父亲李亮汉（Bob Lee），另一位就是她在哈佛商学院的院长和导师麦克阿瑟博士。

为鼓励更多的加拿大学生到哈佛商学院学习，同时为了纪念已经退休的加拿大籍前院长麦克阿瑟博士，由加拿大校友的慷慨支持提供资金，以麦克阿瑟博士名字命名的“John H.McArthur加拿大奖学金”于1998年在哈佛商学院设立。此奖学金专门为加拿大学生提供财政援助，使他们不管家庭财务状况如何也能够就读哈佛商学院，从而获得领导才能，为加拿大社会做出终身贡献。

如果从1957年入读哈佛商学院MBA开始，麦克阿瑟博士成为哈佛商学院社区成员的历史已经超过了六十多年。但他从未停止过为作为一名成为加拿大人而感到骄傲。

特别是在他退休后担任加拿大亚太基金会董事会主席期间，不顾年事已高，每年都要多次亲自飞回温哥华主持董事会工作。

给人影响最深的就是他那几乎带有商标特征的领导方式：循循善诱，而非发号施令。在大大小小的会议室里，他总是问两件事：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是否会产生影响？

正是他的坚持和执着，引领着基金会向前发展，并对加拿大产生积极的影响。

肯定后辈研究成果

若干年后，一封短短的来信，再次印证了他那带有商标特征的两个W：目的和影响！

日历仿佛翻回到了2014年5月8日，窗外的小雨已渐渐停了下来，吹着微风。波士顿的气温还不到10℃，有点春寒料峭的寒意。麦克阿瑟博士坐在哈佛商学院的办公桌前，从有点皱褶的深色条纹西装上衣口袋里拔出了黑色的钢笔，慢慢地旋开笔帽，在信纸上缓缓写到：

Dear Kenny,

I’m thrilled to see the great impact that your careful,thoughtful research about Canadians Abroad is having.You never gave up on the promise you saw down this track.That took a lot of courage and just plain self discipline on your part.I have always admired you for those human qualities of yours,not to mention your absolute honesty and integrity.Thanks for all of this Kenny.You are the best.

John

中文翻译是这样的：

亲爱的肯尼，

我很高兴看到你对“海外加拿大人”进行认真、周到的研究所产生的巨大影响。你从未放弃过你对从事这项研究的承诺。这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你却只是自律。我一直很钦佩你的为人素养，更不用说你绝对的诚实和正直了。感谢所有这些肯尼，你是最棒的。

约翰

麦克阿瑟博士信中提到的“海外加拿大人”研究，是当年亚太基金会的一个重点研究项目，我有幸担任该项目的主持人和首席研究员。从2006年启动，历时5年，该项目对海外加拿大人的数量统计，以及他们与加拿大的联系和贡献和在国际舞台上的作用和影响，进行了综合分析。

研究发现，加拿大海外公民人数达280万，在香港的加拿大公民人数超过30万等重要事实，被媒体、政府机构和政策部门广泛引用，影响极大。

尤其是2014年5月4日，安省高等法院在大量引用该研究的事实结果之后，裁定原来禁止海外公民通过邮件投票的选举法违反了加拿大的“权利和自由宪章”，必须废除。麦克阿瑟博士在看到媒体报道之后，马上给我写了上面这封信。

在此之后，2019年1月11日，加拿大最高法院最终宣布，旧法违宪，永远保留海外公民投票的权利。

五年的基础研究，八年的法庭论辩，最后是非曲直得断，更正了加拿大法律中的一个严重谬误。

也许，这就是麦克阿瑟博士所坚持一生的“目的”和“影响”。

2019年8月20日麦克阿瑟博士在波士顿市外去世，享年85岁。

为纪念麦克阿瑟博士，2016年加拿大亚太基金会专门设立了“约翰·麦克阿瑟杰出研究奖”，专门授予商界或学术界杰出人士对加拿大和亚太关系进行有影响力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