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會】陰曆七月十五是中元節,我父親(杜月笙)是在這一天出生的;很巧,他去世的時辰,離中元節不到多半天時間。中元節俗稱“鬼節”,祭奠逝者,晚上要在路口,或者某個角落燒紙錢,帶給死去的親人;中元節,還有個很好聽的稱呼,叫盂蘭會、或者盂蘭盆會,與佛教有關。我的奶奶小蘭英---實際上是我母親的母親,我家裡習慣叫奶奶---與我的義母孟小冬,都是虔誠的佛教徒、有法號的居士,在盂蘭會時常常去北平的拈花寺上香、祭奠故人。

风华绝代的孟小冬

拈花寺的佛緣

有段時間,孟小冬住在北京,當時叫北平。我母親就讓我二姐美霞去北京陪孟小冬。孟小冬進了杜家門以後,我父親怕她孤單,就把我和二姐名義上過繼給孟小冬,作爲義子、義女,在家裏,我們就叫她(孟小冬)“媽咪”,叫我母親“嬢嬢”。後來我母親就跟二姐說,你去北平陪“媽咪”去吧!就這樣二姐在北京住了一段時間,到了台灣以後,也主要是二姐照顧“媽咪”孟小冬。所以,二姐跟孟小冬的關係更熟悉。那個時候,孟小冬實際上已經進了杜家,嫁給了我父親,隻是沒有舉辦結婚儀式而已,後來,在香港也隆隆重重地補辦了這個儀式,當時的社會風俗習慣就是這樣的。

那時候,孟小冬在杜家,我母親總是讓著她,一方麵是我母親的性格很隨和,另一方麵,她比孟小冬大,是姐姐,總要讓著些,她們很早就結爲金蘭姐妹了。孟小冬性格比較特別,有的時候生氣跑回北京了,我父親想要她回上海來,總是要我母親親筆寫一封信邀請她。大家庭有的時候吵吵鬧鬧,也是常有的事,就像姐妹間、夫妻間的磕磕絆絆,是正常的生活。

拈花寺旧影(网络)

孟小冬很早就信佛,1929年,孟小冬在經曆了梅孟婚變後,身心受到很大的打擊,她離開北京,來到曾經讓她輝煌的天津,寄住在皇族詹性家中,與女主人一起吃齋念佛,看破紅塵,出入於居士林中。後來,回到北平,拜拈花寺主持量源大和尚爲師,虔誠禮佛拜懺,舉行了皈依三寶儀式,在寺中受過三寶禮節後,成爲在家信佛的教徒,就是通常講的居士。二姐到北京以後,常常陪著她去拈花寺上香。抗戰時,爲了抵抗日本人,多數京劇明角都不唱了,像梅蘭芳,也留起來鬍鬚。孟小冬在北京也不唱戲了,爲了躲避日本人,孟小冬和二姐她們常常到拈花寺避難。

拈花寺爲明朝萬曆時期修建,清末年間仍是北京名刹,是顯密二宗合在一起的寺廟,各自有各自單獨的大殿。當時的拈花寺是北京最大的廟,香火非常盛,很多名人,比如梅蘭芳、餘叔岩都去那裏上香。北京的朱(朱啟鈐)家、吳(吳俊生)家、張(張作霖)家,都跟拈花寺有些關係,一提到北京的寺廟,就都說到拈花寺。1939年,吳佩孚死後曾停靈在此,張學良他們都有去過拈花寺進香。

拈花寺位于北京的鼓楼街区,是明朝时期的宗教场所。

孟小冬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她在台灣租的房子,麵積不大,但還是專門設了一個佛堂,每天上香拜佛,她死後也是葬在了佛家的墓地。她在台北家裏的佛堂供奉的佛像照片,就是當年在北京的兩個大喇嘛送給她的,就是我們現在通常說的經過法師開過光的,這兩個大喇嘛,可能就是白塔寺和拈花寺的大喇嘛。溥心佘曾經給孟小冬畫過一張佛像,孟小冬非常喜歡,但是她沒有掛出來,因爲這幅畫沒有開過光的,這也說明她對佛家的規矩是很在意的。

巧的很,拈花寺也是我奶奶出家的地方。我的爺爺和奶奶,跟我們在上海住的時間很長,爺爺是解放前在上海去世的,按照老禮出殯,規模很大,爺爺去世後,奶奶開始留在上海,我父親和我們去了香港以後,奶奶後來就去了北京,應該是解放以後了。

奶奶非常虔誠地信仰佛教。小的時候,我們住在十八層樓,爺爺奶奶都在,有很多老規矩,比方講,明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晚上吃餃子,明天吃麵,這是一定的。過年過節,奶奶一定要念經禮佛的。念經的時候,我們得跟著她一道念,還要在房間裏麵轉,她一麵唱,我們跟著轉,也就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了。奶奶是唱戲的,她的佛經不是念出來的,是唱出來的,有腔有調兒的很好聽!那時候,家裏所有的人,阿姨、我弟弟維嵩,趙先生、趙太太,都一起跟著轉,你不跟著轉,要被奶奶駡的。趙先生、趙太太是我母親的好朋友,每天都來我家,趙先生經常帶著我去四馬路逛書店。

奶奶在抗美援朝的時候還唱戲義演,支援前綫,後來去拈花寺剃度出家了。我查餘叔岩的傳記,看到餘叔岩皈依佛教就是在拈花寺,也可以叫居士。奶奶開始的時候是居士,還有個法名,在奶奶的《徐策跑城》那個老唱片裏麵有的,好像是“蘭居士”。抗美援朝的時候,奶奶偶爾還唱戲、義演。她後來出家,不是通常說的吃齋念佛的那種,是剃髮、正式剃度出家!應該還有法號,但我們都不曉得。奶奶是什麽時候過世的,她去世的時候,是不是拈花寺給她辦的喪事,葬在哪裏?這些事情我們都不曉得。因爲那時候我們已經在台灣了,分開了很長時間,大陸的消息一點兒都沒有。我母親問了很多人,包括朱學範,都問不出來,沒有人知道。連梅蘭芳、馬連良到香港,我們問起他們這些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也可能是他們知道,不方便講。

拈花寺盂兰会《晨报》1941-09-04

拈花寺後來荒廢了,現在大多數的北京人都不曉得這個寺廟了。文革對寺廟的衝擊最大,我到內蒙錫林格勒盟,那裏的喇嘛廟,曾經都是草原上不得了的廟,結果全部破壞掉了,也沒人住,就是空廟一個,破壞的很嚴重,但是壁畫都還在。

我奶奶和孟小冬都去過拈花寺,所以我一直在打聽拈花寺到底在哪裏?但始終找不到,隻有資料上有記載。後來,我看到報紙上講,要重新修複拈花寺,希望我能有機會去看看跟杜家有這麽多聯繫的佛家聖地拈花寺。拈花寺,很可惜啊!我一直沒有去過拈花寺,但我始終放棄有找到拈花寺遺址的念頭。

(選自《我的父親杜月笙暨杜府舊事:杜維善口述曆史》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2020年8月全國上市,海外讀者在香港“文化閱讀購物平台”(mybookone.com.hk)內地淘寶天貓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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