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BC彼得·埃拉德法学院的一些学生收集同学的个人信息,汇总制作了一份“黑名单”,内容主要涉及他们认为的违反了疫情期间公共卫生规则的同学,意在阻止新冠疫情的传播。

据学校就业办公室称制作这份表单的同学还计划将这份内容与潜在雇主分享。学校已紧急叫停并要求相关人员删除表单。

UBC campus, looking towards the Strait of Georgia
Photo by Owen Yin / Unsplash

人类迈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关口,发达的交通、通讯科技让人们仿佛能够跨越地理间隔,忽略时间差异,穿越文化鸿沟,全球24小时联动共享的时候,新冠疫情来了。大瘟疫不声不响的三个月内遍布主要大洲,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命运共同体”——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当看不见的灾难渐渐逼近,恐慌和焦虑是自猿人时代就编写在基因中的人性本能,也因此促使人类趋利避害,在漫长的丛林世界演进中存活下来。

然而疫情之中的众生相,也仿佛一面镜子,折射出人心中光怪陆离的复杂世界。

“人可以是很多东西,但不是理性。”——《道林·格雷的画像》奥斯卡·王尔德

恐惧之狼与替罪的羊

记得有个笑话说国王嫁女,找全国最勇敢的男子。谁能够游过满是鳄鱼的水池上岸即可迎娶新娘。话音刚落,一青年男子飞身下水,使出全身力气游过水池上岸。国王笑迎,还未开口,只听男子气急败坏来了一句:“谁***刚刚把我踢下去的!!!” 可见,娇妻皇位虽然令人垂涎,但真正促使人拼命的力量,是恐惧。

当神出鬼没的瘟疫袭来,人们束手无策,本能的就想要寻找替罪羊来“献祭”,担当后果,从而减轻困惑,缓解压力。这本是一种情绪上的诉求,但“惩罚肇事者”的由头却恰恰给它披上了看似理性的外衣。于是个体的情绪带上合理化的帽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串联和输出,像火星迸溅在干柴上,引起燎原的熊熊仇恨烈火。

那么谁又会成为“替罪羊”呢?历史一次次轮回昭示,之所以替罪的是“羊”,因为它安静、弱势、又目标简单明确。而牺牲掉难以自保的弱者,从而保全群体的安全感和凝聚力,似乎是一个划算的选择。(可这道口子一旦撕开,谁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被牺牲掉的“弱者”?)

(英语中把代人受罪、替人“背锅”的人称为“scapegoat” or “black sheep”,也用于形容群体中格格不入或者声名狼藉的成员)

14世纪40年代中期欧洲经历黑死病的大流行,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遭受折磨。而除却病魔本身的残酷之外,另一种撕裂和攻击也大行其道。以社区和小团体为单位散居在欧洲各国,人口上处于绝对劣势的 “外来者” 犹太人成为众矢之的。有传言说他们将蛙毒、蛇毒投入水井中,掺在黄油里,总之就是要祸害人间。

在众人找不到由来的巨大恐惧面前,任何有细节描述的指证和归因都变得那么可信。接踵而来的先是被暗戳戳的歧视、分别对待、疏远和隔离;若疫情还不退去还一波波猛扑,就更理所当然的加码到被谩骂、被群殴甚至被整条街纵火。

放在和平安稳年代,谁会想到曾经认不认识都能够点头say hi 的慈祥同类,忽然间就血海深仇了呢?只是天朗气清之日,谁也没有看到那头叫做“恐惧”的饿狼。

公义审判与街头政治

事出法学院,正好来说说法律。在西方文化中,正义女神忒弥斯是法律的象征。形象为一个双眼被蒙住的女人,左手持天平,右手持长剑。天平表示“公平”,长剑表示“正义”,蒙住双眼表示“用心灵来评判而非用眼睛去观察”。

德国法学家鲁道夫·冯·耶林曾经说:“正义之神一手提着天平,用它衡量法;另一只手握着剑,用它维护法。剑如果不带着天平,就是赤裸裸的暴力;天平如果不带着剑,就意味着软弱无力。两者相辅相成,并驾齐驱。”

在文章开头的新闻中,这些学生的做法却偏偏沦入“不法”之地。私自收集他人信息并肆意传播,在现如今这个信息时代,是会造成难以管控的重大后果。

还记得中央美院那个自认为受到性侵就把对方信息发到网上,要对方“社会性死亡”的案例吗?结果事主自己也在事件反转中经历了一轮“腥风血雨”的网络暴力。以暴制暴,往往弄巧成拙,引火上身。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一个席卷全球的重大灾难中,控制不住个人的恐惧和冲动,用自己想得到、办得到的手法“动用私刑”,甚至散播恐惧,挑动民意,这扇一扇蝴蝶翅膀,就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恐怖风暴了。待到妖风四起,传言变味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真正关心起事的人到底初心为何。

科技欠发达的欧洲中世纪,每每瘟疫流行、天灾人祸频发的年份,就有论断“巫师作祟”,而女性也因为地位低下常常成为莫名其妙的“背锅侠”。持续将近三个世纪,史称“猎巫运动”。

硬币的另一面,公义女神尚且一手天平,一手长剑。那么作为公权力代表的政府、机构等秩序维持者是不是也该担当起责任,该出手时就出手呢?灾难当前,如果权威机构不作为、不担当、不审判,自然会有民间自发的自作主张和道德审判。

新冠疫情挑战了全球人民的身体免疫力,各个系统的运作协调能力,和整个社会的极限承受能力。但愿我们能够在痛苦的摸索中把握住道义和人性的尺度。毕竟,在大部分极限运动和极限斗争中,坚持不作死,就是赢。

文/乐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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