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凌晨醒来又想起了父亲,我发现枕头湿了,流许多泪,父亲离开我已整整13年了,但还是会常在梦里遇见父亲,可能是父亲对我的影响太大了。
父亲是企业的一名基层干部,因为1957年和许多正真青年一样犯了政治错误(81年被平反),公职保留,全家被下放农村,母亲身体不好,全家靠着他每月40多元的工资生活了许多年。
估计是父亲年纪轻轻就成了“右派”又要背负沉重的生活压力,他平时很少说话,看上去非常严肃,在我的记忆里只看见过他三次笑容,一次是1981年他给我们家人展示他的平反决定,一次是1982年我的高中班主任去我家送大学录取通知书,最后一次是他去世前一年去深圳看到我刚出生的大女儿田园。
小时候家里穷,特别羡慕别的同学过年的时候能穿上新衣服,但上大学前没有穿过新衣服,我的衣服都是我哥哥的,而哥哥的衣服都是两个姐姐衣服改的。记忆最深刻的事是父亲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那天他一定会买一瓶杨桃水果罐头回来,兄弟姐妹都会安静地圈着他,等待罐口打开的那一刻。几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感觉像是几年,罐头打开后,父亲总是让我先吃第一口,还说我年纪小,哥哥姐姐应该让着弟弟。
记得在我四岁多时,父亲为了让家人应该最主要是为了让我生活过的稍好一点,决定把我送给他的一位最要好的同事黄叔叔,在正式来领养我之前一年左右的时间,父亲和他做了大量的铺垫工作:每周带着我最喜欢的吃零食来我家,教我认字、教我算术、培养感情,刚开始让我叫叔叔,我愉快的叫了。可有一次他如叫他爸爸,他可以天天给我买好吃的,那一刻我沉默了,自此以后我连黄叔叔也不叫了。
在这位黄叔叔正式来接走我的前一天晩上,我的父亲告诉我,因为家里太穷,实在养不起,黄叔叔和阿姨是双职工,家里条件比我们家好很多,他家也没有其他小孩,他们又很喜欢你,所以从明天起,你就是黄叔叔家的孩子了。明天黄叔叔来我家,你要喊他爸爸。我当时就说我不要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我会好好学习、我会听你话的、我不会喊别人爸爸的,爸爸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黄先生带来比平时多几倍的零食和玩具来到我家,父亲把我拉到一边和我说,你要听话,去喊黄叔叔:爸爸,我当时就哇哇大哭,而且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边哭边喊:爸爸,我求你了,你不要不要我,你不要把我送人,以后每顿饭我会少吃一点、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会听话的、我会听话的、我会听话的……直到几个小时以后醒来,我躺在床上,全家人和邻居都围着我,看我醒过来,母亲转身抹去眼泪,父亲和我说:你愿意和我们过苦日子,不要后悔就是了。这时候唯独不见了黄叔叔。
半年以后我偷着家里的五毛钱去离家最近的乡村小学报了名,开始了我的好好读书、听话生活,那一年我刚满5岁。11年后我以四线小城蚌埠全市前30的成绩考入同济大学,班主任后来跟我说我的成绩那年可以上北大的,因为你爸说你去北京可以还要吃粗粮,还是报南方的学校吧,这就样第一志愿选择了同济。同济毕业先后我又读了长江商学院EMBA、上海交大上高金金融EMBA,还自学法律以1分之差几乎通过全国司法统一考试。
2023年4月北温的一家教育机构邀请我去做小学数学老师、北美科发出版影视集团董事长希望我去做他的助理、大山脱口脱的组织者邀请我与大山同台表演……其实我想告诉父亲我一直在学习、一直很听话,我都还没有答应因为我现在很忙,我的全职工作是陪伴女儿。
虽然和父亲一起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但一点也不后悔,相反我感恩那段虽难熬但特别的日子。
记得父亲去世几年后的一个清明,我带妻儿回老家给父母上坟,在回深圳的飞机上我和妻子说,我死后把我的骨灰送回老家,埋在父母坟边永远陪伴父母,你可以选择和我在一起,也可以去陪你父母。她当时有些不理解,说以后孩子都在国外,回一趟老家多不容易,我还是把你埋在温哥华或深圳吧,后来我做了妥协,要求把我的一半骨灰和父母埋在一起。尽管我知道下辈子再做父子的概率几乎为零。
父亲,我想您!
作者:田德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