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樱花树遍植城中大街小巷,公园庭院。笔者摄
壹
温哥华正沉浸在樱花季,据说全市有5万多株此树,遍植城中大街小巷,公园庭院,品种超过50种。
花季来临,有的品种早开一步,有些姗姗来迟,因此不同品种,不同地域,你方唱罢我登场,先如梨蕊三分白,逐渐云锦相辉粉色天,最后是一行花雨一声莺。每年从3至5月,3个月的花季,温哥华沉浸花海,全然樱花的主场,如一场春梦,叫人暂时忘了尘世的纷纷扰扰,久久不愿醒来。
樱的花期很短,大约能维持7天左右,有所谓“樱花七日”之说,即使以整棵树而论,从开花到全谢,也不过短短两周。花开绚丽,却一夜凋敝,美得轰轰烈烈,走得是洒脱旷达,十分契合日本民族文学中所追求的悲怆美。
说起樱花,除了日本,你基本不会多作他想。上世纪初,日本打败俄国,樱花也从庶民之花擢为军人之花,被写入军歌。二战期间,花图更被印在日本自杀式轰炸机上,是那场战争阴云下挥之不去的梦魇一部分。也因此,战后的朝鲜半岛,几乎砍光日本殖民者种下的樱花树,号称“倭色一扫”运动。
加拿大与日本在二战虽有过节,毕竟没有血海深仇,少了历史的包袱,更能超然地欣赏此东瀛国色。樱花节作为城中盛事,年年依花期如约登场,在这座多元种族和谐共处的城市里,每年此时,人人都是“哈日一族”。男女老幼,学着日本人,相聚樱花树下,铺上一层野餐布,一边啖日式料理,一边赏樱,此谓“花见”。
但比樱花先一步绽放的,其实另有一种花,它傲雪凌霜,风姿绝不在樱花之下,其数量在此城也有1.2万株之众,虽不及樱花多,花期却更耐久,大约从1月下旬开始绽放,一直持续到3月。不错,它便是中国人所钟爱的梅花,正如樱花是日本的,梅花属中华民族无疑。说来巧,梅花同样有缘与飞机攀亲,中华航空即以“红梅扬姿”为识别标志,只不过,一个民用,另一个上了战场,二者有天壤之别。
樱花与温哥华的结缘有迹可循。早在上世纪1930年代,日本神户和横滨市长礼赠800棵樱花树,多植于史丹利公园,借此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为加拿大而战的日裔士兵,二十多年后的1958年,日本领事馆再加赠300株。这些种子累月经年开枝散叶,才形成今日规模。
樱花落户温哥华,幸有身后一脉巍峨高耸的洛矶山庇护,兼有洋流送暖,洞天福地,得以抵御东北寒流,方能在高纬度地方,本该天寒地坼的时节,奇迹般地花开迎春。温哥华成为除日本之外种植樱花最多的城市,俨然其第二故乡。
贰
温哥华城中有1.2万株梅花,却鲜为人知。网上图片
同在温哥华,原产于中国的梅花,为何有1.2万株树木根植这里?它们是于何时飘洋过海而来?华裔社区又是否扮演了重要角色?笔者虽试图查找,惟功夫仍不够深,始终不得而知。身世成谜,不外乎知情者低调,抑或传播渠道有限,在它三四个月的花期里,当然也不可能有一场盛况若樱花节的全民庆典。
温哥华人厚樱而薄梅,其实非孤例,即便以梅为市花的武汉,据说如今也被樱花盖过风头。箇中原因应该很多,最大一点,应与梅花偏挑冰封雪飘凛凛苦寒的季节里开放有关。当你于严冬惨切中赫然发现“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时,与其说是大自然的选择,毋宁是梅花孤寒性格使然。开在这种季节,客观上即已排拒阖家大小携同赏游,唐代诗人陆希声《梅花坞》写得贴切,“动蕊凝香色艳新,小山深坞伴幽人,知君有意凌寒色,羞共千花一样春。”
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四人之一的贺茂真渊在《梅词》和《樱词》中,首次从精神上把梅樱分别,各归中国与日本。以他之见,梅虽然傲雪飘香,但先于季节绽放,不合时宜,已是发疯。正如中国人独爱梅花身清如雪,淡泊自守的特质,贺茂真渊身为日本国学大师,当然偏爱樱花,他赞其不争不抢,待到春暖时才悠然开放,铺天盖地,满山遍野,可谓正合其时。在此意义上,樱花是俗物,梅花更似雅人的专美。
好雅的中国文人对梅花从来不吝赞美之词,仅宋一代,写过梅花诗的诗人已600多位,在20400首宋词中,咏梅词占了1120首,遑论梅花入画,更是不计其数。
若以结局论,情势又大不同了。高雅如梅,花开过后,会结梅子,可腌梅脯,酿成梅酒,讨好世俗人的味蕾。反而俗的樱花,花落之后一场空,此花来世一遭,仿佛只为绽放,活得真是纯粹。
作者简历:
逍遥,英文名Linda Yao,温哥华资深媒体人。
图wo/Ca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