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春节往事知多少

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渴望长大，唯一不想长大的时刻，基本集中在过年那几天，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压在枕头底下的新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闹着拿出来套在棉袄外面，做梦都笑醒。大人们简直是太可怜，他们竟然连新衣服都没有，简直是人间不值得。

七十年代末出生的我，大多数关于春节的记忆，都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候的农历新年，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这个日子，都给我往回走，因为待在外面有可能要活不了，所有商店在过年期间不营业。年货，也就是春节期间的日穿用度全部要提前置办好，全家必须要聚在一起，大年初一，万人空巷。

（一）年味儿

虽然有新衣服穿是非常诱惑的事，但我仍然不喜欢过年，每次过了腊八，大人们已经紧张起来，有种迫在眉睫的激动，把自己逼成热锅上的蚂蚁，日程排的满满当当，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这一天要祭灶王，传说灶王爷对你们全家的大事小事了如指掌，这一天要上天庭面见玉皇大帝，每家都会摆上瓜果水糖，蜡烛、香炉，祭拜灶王爷这位保佑全家下一年平安的神，祭完灶王一般就要大扫除，小时候我的印象是，家里的灰尘很大，用报纸折个帽子戴上，打扫完，灰头土脸。接下来还要贴窗花、贴对联，有一年我练字很勤奋，姥姥姥爷同意我来写对联贴在我家门上以资鼓励，我妈挑了两句话我练了几遍，写了人生唯一一幅对联：

上联是： 一冬无雪天藏玉

下联是： 三春有雨地留金

横批忘了。一贴就是一整年，后来不练字了，再也超越不了小时侯的自己了。

（二）洗澡 理发

小时候家里没有暖气，没有厕所，上厕所要到院子里的公共厕所，洗澡，要步行二十几分钟， 去公共澡堂，要排队买票，过年前，全世界的人都来洗澡了，要经过漫长等待，如果有人胆敢插队，后果将很严重，无法想象。我一般排队时都睡着了，整个洗的过程在半梦半醒中进行，可能因为排队很长时间才能轮到，所以大人们都洗的非常全力以赴，每次洗完，我指头肚上的皮都是皱巴巴的，特别是过年前的这一次，洗澡的仪式感，太强太难忘，用轰轰烈烈来形容也毫不夸张。洗完澡换上所有新的秋衣秋裤，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假领子，就是没有衬衣，但是有个衬衣的领子，套在秋衣外面，看起来像是个衬衣，这个在当年很火。洗完澡，第二天醒来，感觉我是一个新人。洗澡前的旧人已经不复存在。

需要的话，一定要在年前去理发，整个新年一直到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都不能理发，据说这样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的舅舅。

（三）疯狂筹备

过年的仪式感强到什么程度？那时候没有太小的家庭，每家都是好几个孩子，比如我奶有七个孩子，我爸是老大，我是长孙女，那简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姥姥有四个孩子，我妈排行老二，我大舅的孩子在北京，所以我回到我姥姥家也是宝贝。在物资尚不丰富的那个时代，我家作为一个普通家庭，也会在过年前疯狂采购，至少准备了几十个菜，我二舅毕竟特级厨师，他平时随便醋溜个土豆丝、菠菜拌个粉条都好吃，过年前，姥姥命令他开始准备条子肉、黄焖鸡、米粉肉、小酥肉、烩三鲜、醋溜丸子、油炸花生米、莲菜炒肉丝、这些基本的菜都会有几十份。家里做蒸馍，画卷，五锅起，还有亲戚家送来的各种花馍，我姥姥做的几大框子炸麻叶，那应该是北方一种特别在过年吃的，就是面擀的薄薄的，做个造型，炸的特别酥脆。还有我姥姥的一道名菜：红烧带鱼，不知道放了什么调料，那么多年都是一个味，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经典。

经过一家人没日没夜的筹备，除夕夜前，屋子里堆满了吃的，一切呈现出井然有序的状态，大家围坐在蜂窝煤炉子边，开始谝闲传（聊天）。瓜子儿皮花生皮全部扔地上，一直到初二才可以扫地。

（四）全家的新棉袄

我姥姥是三寸金莲裹了一半被解放了，所以她的脚比三寸大一点，她有一双巧手，用兰心蕙质来形容最合适。记忆中我们全家的棉袄都是我姥姥一针一线缝制的，过年前，每个人的棉袄棉裤和棉鞋都做好了，新棉花，很暖和，样式也很好看。我爸妈在过年前会带我到处买新衣服和鞋子。西安市的康复路、社会路、骡马市等都跑遍，一般都是大红色的，一直买到我笑，全家满意而归。

（五）大家庭的除夕夜

除夕夜也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所有媳妇都是要是在公婆家过的，我姥家在城墙外，我奶家在城墙里，离得不远，特别幸福的被爸妈牵着手穿过城门洞，沿路买个冰糖葫芦或者镜糕这种小吃，是记忆力最无可替代的美好画面。我奶家住在第一市场，也叫风雷巷，那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旁边就是春发生葫芦头，我爸包括我每个叔都曾被我爷派遣，拿着那个年代每家都拥有过的蓝色搪瓷罐子，去提几碗葫芦头回来全家享用。

大年三十全家开始包饺子，一部分人在厨房擀皮，一部分人在后面包，我负责把擀好的皮送到包饺子的人手里，没有我，大家就无法吃到饺子！觉得自己立了无可限量的大功。饺子包好，先摆在桌上敬祖先，等凉了，心意也表过了，再拿回来吃。我小时候在我奶家长的，跟我爷我奶感情很深，记忆中，我奶瘦小、温柔、头发漆黑，发质很好，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七岁那年，她去世了，从此，过年时候桌上摆的那碗饺子，我心里就想着我奶的样子，希望她可以吃到我们包给她的饺子。

我爷一直养猫，所以家里常年有猫，猫又下了小猫，家里总能看到猫的身影，过年的时候，连猫都挺高兴的。家里很热闹，我叔我姑陆续结婚，又有了表弟表妹们，家里更热闹了，所有的媳妇都在大年三十这天回来，像个大派对。我最讨厌的一个环节是放炮，炮声无休无止，连春晚小品里说的话都听不清。我最爱的环节是压岁钱，最早是五块，后来涨到十块、二十，大人们提前换好崭新的钱，包在红包里，问我的期末考试成绩，聊几句，然后笑咪咪的递给我，不劳而获和一夜暴富就是我当时的体会。

（六）正月初二回娘家

大年初二早上起来，街上看到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穿着新衣服提着礼物回娘家的一家三口。那时候车还很少，大家基本靠走，有的远的就坐公交车或者骑车，所有街上从初二开始热闹起来，人声鼎沸，但大部分店铺都是不开门的。所有人都在团聚，那就是年的意义。

我姥爷痴迷于把来走亲戚的外甥和侄子们灌醉，如果不醉就证明没有喝到位，而他自己又不爱喝酒，于是我爸和我姨夫就成了他的御前侍卫，大家大声的划拳喝酒，无论我在院子的哪个角落都感到震耳欲聋。而我很担心如果表叔表舅真的喝醉了会不会走的时候忘了给我发压岁钱，这个简直令我不安，时不时盯一下，他们的手插入裤兜，有没有可能是在掏压岁钱呢？

在亲戚们喝到舌头都捋不直的状态下，姥爷终于肯放他们走了， 他们很少忘记给我压岁钱，而姥爷会赶往麻将摊和他的老朋友们打麻将，一旦赢了，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口袋，笑容如花。

（七）所有人都在走亲戚

从初三开始，全部人都在走亲戚，每个人都提着几大盒子礼物，我总是怀疑我妈送出去的礼物有一天会循环回来，因为亲戚总共就那么多，你来我往，很容易发生这个情况。

我不喜欢过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过年使我饥饿。大堆的饭，但你不知从何下口，大人们要准备好一桌子菜，等亲戚们来了才开始吃，而我早上起来就饿了，沮丧的渴望，这个年赶快过去，只能靠反复数压岁钱才能熬过去。

（八 ）灯笼灭了回家睡

舅舅需要在正月十五之前给外甥们送灯笼，灯笼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点亮，这也是一个所有小孩子都喜欢的环节，大家会把自己舅舅赠送的灯笼一起点上蜡烛，比较谁的灯笼最好看，过了这晚，年才算是过去了。

（九）日日是好日

这些年，爷爷辈的老人们相继离开，老房子拆迁，我家最小的堂弟都研究生了，我也来到异国他乡，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那些全家老小挤在一起过春节的场景已经彻底成了往事。前段时间西安因为疫情封城，温哥华暴雪、狂风、疫情也格外严重。我和我妈每天通过手机互相问候。

我想，日子总共就那么多，只要不是坏日子，就算是好日子。那么，今天就是好日子，我要和你一起分享。祝看到这篇文字的你，不管什么年纪，不管身在何方，祝你和家人新年快乐，事事顺心。如果你对过年有什么独家记忆，赶快留言分享，让我们一起回忆旧时光，回到小时候，你家长长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