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她让我明白了爱需要礼仪

连续谈了三个洋妞都落荒而逃,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有点儿“叶公好龙”。以前读红楼梦,不知道“银样腊枪头”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切身体会到了,那就是我这样儿的。唉,也许是种族、文化和生活方式等等方面的差异太大了吧,算了!还是找回咱们亚洲的吧。于是,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张剪着齐耳短发的东方女子的照片上。她叫珍妮,26岁,在加拿大长大的越南裔,照片上显得淑惠、娴静。就是她了!我带着自信的微笑拨通了她的电话。

一个甜美的声音接听了电话,那正是珍妮。由于我太长时间没有回复她的留言,她早就忘了我的那一茬征友把戏。好在她很礼貌地接了话茬,这又助长了我对邻居小国女子油然而生的幽默和诙谐,俩人在电话里居然谈的很投机。聊着聊着,我突然产生了立即见她的冲动。珍妮吃吃地笑着,使我隔着电话看到了她的脸红。然后,她羞羞答答地答应了我。此时,已是午夜11点,而半小时后,我们就在我住所附近的咖啡馆里见面了。

珍妮用一条长长的红围巾裹着脸颊站在门口,乌黑铮亮的短发上卡着一只引人注目的红发夹,面容清秀,身材苗条,典型的东方淑女形象。见到她,我的心中顿生“踏破铁鞋无觅处,霍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我欣喜异常地迎上前去和她握手,帮她脱下外套挂好,然后邀着她,选了一个角落的吧台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有电话里的调情在前,还是一见如故的同感,珍妮在我面前也一点儿都不拘束,任凭我欢声笑语,激情四溅。我俩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手握着手,低头密语地交谈着。她告诉我,她的奶奶是中国人,也就是说她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她的父亲原来是一位南越的将军,在她3岁那年,随着败退的美军逃出西贡,后来移民到了加拿大。父亲倾注全部财产和心血于她,使她从小到大都受到了良好的西方教育。去年她获得了加拿大名校-麦吉尔大学的MBA学位,随即进了本市的一家大公司工作,目前已是该公司的财务主管。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饱眼、理想、优雅、动人,集美丽、慧智与成功于一身的女人,别说挑剔人家了,能让人瞧的起你,就是你的造化了!我既为自己的好运而暗自高兴,也悄悄告诫自己好好把握住这次良机。

送走珍妮后回到家里,我翻箱倒柜地整理着自己的所有行头:满意的放在一旁,不满意的丢在地上。最后整出几套西装、运动服和自以为尚未过气的时装,统统洗烫一遍,然后像模特儿一样,一套一套地穿上,走到穿衣镜前去左右打量。淋浴时,又赤身裸体地在镜子前仔细端详,欣赏着自己的脸庞、身材和各部位的肌体,不禁自恋自爱起来:一米八的魁梧身躯,自小苦练出的块肌突显,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架上一副斯文的眼睛,岂不是东方的超人现身?OK!上帝没有亏待我。从明天起,我就按照顺序一套一套地换我的行头,有空时再去添置几套高档名牌,让自己魅力四射,我就不信征服不了这只从草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从此,我精心策划着我们的约会方案。首先,当然是从我的强项开始:我领珍妮去报名参加了一家高档的交谊舞俱乐部,这家俱乐部据说是梦露的电影舞伴-那位跳踢踏舞的大师创办的,在北美有十几所连锁。舞蹈班每周教舞4小时,每小时收费199加币,加起来相当于我五分之一的月薪!好在女伴不要交费,勉强消费的起。珍妮非常惊讶我的交谊舞跳的那么好,她说我完全可以在这个俱乐部当兼职老师了。她当然想不到在她之前的萝丝已经在我的舞艺上狠下过功夫。后来,珍妮干脆告诉我说,没必要花那么多钱去学舞了,她把我的舞伴做好就相当出彩了。于是,我们的训练场从俱乐部搬到了珍妮的客厅。

珍妮的家是一幢三层的别墅。一楼起居吃饭,三楼卧室,二楼就是一间大客厅。她告诉我,这就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产。客厅装修简约现代,最有特色的是那扇薄如书本却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屏风式音响,放起音乐来,歌声回荡,余音绕梁,如逢仙境。我俩沉醉在这音乐的世界中,优雅地扭着伦巴的麻花步,双目含情对视,自然平添了些多忧思,些多情趣!不时地,我会停下脚步,走到她的背后,双手轻托她的腰肢,教她扭转臀部。这是,她总会舒适地仰靠着我的肩膀,微闭着眼睛,任凭着我的摆布。渐渐地,我们改换成侧后搂抱的姿势,随着摄魂的伦巴舞曲,像小船一样在空气中荡来荡去,任凭着心中的春潮涌动,许久许久....

珍妮开始主动约我了。我们俩的恋爱在舞的旋律中不断升温,而不和谐的音符也随之出现了。

夏季的一天下午,珍妮兴奋地告诉我,晚上在首都大剧院有加拿大年度音乐大赛冠军的首场演出,她已经买好了票,要我早作准备,7点准时出席。可偏偏当天班上的事情特别多,一直忙到6点半才结束。来不及回家换洗了!我急忙跑到卫生间里,用水蘸湿头发,手指当梳子捋了捋头发。可我这要命的偏油性头质,到晚上已是油发光亮,如此一捋反而成了希特勒的发型!管不了那许多了,我忙奔到停车场,驾车直驱大剧院。尽管如此,仍然晚到了10分钟。剧场门口已无人问津,只有珍妮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焦急地张望着。我赶过去连声道歉,珍妮没有说话,拉起我的手就跑向检票口。演出已经开始,观众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我俩狼狈地低着头穿过一排排观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仍然是气喘吁吁。珍妮嗔怪地拿出纸巾来给我揩汗,这时才看清了我的怪模样,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领带也歪了,西装也扭了,整个一个赵本山进城。乘珍妮认真观看演出的时候,腾出手来悄悄地整理着。

台上出来了一位帅气的华人青年,看起来不过20岁。主持人介绍说他是今年的小提琴冠军得主,却还是多伦多大学生物系的二年级学生。哦!多么为我们华人争光的优秀子弟,真让人羡慕!只见他风度翩翩地向观众一鞠躬,然后慢慢举起小提琴夹在肩头,一甩头优雅地拉了起来。看着他黑亮整齐的小分头,庄重大方的晚礼服,听着那动人的琴声从他的肩头流淌出来,不由得使我在美的享受中夹杂着自愧和内疚。

正在赏心悦目之中,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忙从口袋中摸出接听,是一位同学打来的。他兴奋地告诉我说,学校里今天张榜公布了夏季授予学位的学生名单,让我抓紧去看榜。这可让我坐不住了,俺辛苦了这几年,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可又不好打扰了珍妮的兴致,只好焦急地坐在那里等着散场。珍妮很快就看出了我在旁边抓耳挠腮的样子,忙问我什么事。我如实说了。没想到珍妮竟高兴地抓住我的手说,真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走,我们现在就走!

我俩又手拉手的低着头穿过人群,跑到剧场外,开车去学校看榜。一路上,珍妮兴奋不已地和我说笑着,好像是她自己将要获得学位一样。可我心里却直犯嘀咕,因为我暑假前学位答辩结束后,曾去研究生院里打听过。院里的秘书告诉我说,一般情况下这时答辩要到秋季发榜。我当时使了个中国留学生的小诡计,说我很快要回中国了,请她能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给以优先安排,我将来一定从中国寄礼品给她。她当时笑着答应了。因此,如果这次榜上题名,那一定是我的诡计奏效了。如若没有呢?那么珍妮就是为我白高兴了。

到校后停好车,我俩拉着手飞奔到研究生院的公告栏旁。这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学校里人迹罕见。只有我俩趴在公告栏上,借着暗淡的灯光上上下下地挨个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学生名单。那公告栏又巨大,高有两米,低不过50公分。我踮着脚看上面,珍妮就趴着地看下面。一直看到最后几栏,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心想那秘书肯定给放到秋季去了,珍妮却大叫起来:Gordon, Gordon,快看,在这儿呢!

我忙趴到地上看,果然,就在倒数第二栏的倒数第二行,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大名。哈哈!我和珍妮乐的大叫,继而俩人爬了起来,抱着又笑又跳!说真的,要不是受珍妮情绪的渲染,我还真的不会如此兴奋,因为在我看来,这都是迟早的事儿。这个傻妞,真好像比自己的事儿还开心!

第二天一早,我就来到学校的研究生院。大婶一样慈祥的女秘书乐呵呵地收下了我的苏州刺绣丝巾,同时递给我两张学位授予仪式的入场卷。一张是自己的,一张给嘉宾。加拿大的孩子们一般都是邀请自己的家长来观摩,而我在这里没有亲属,于是就想到了一位在中国大使馆文化处工作的朋友:这小子整天拿个照相机拍来拍去的,找他来给我拍几张风光的现场照片留作纪念,好日后给爹妈看!主意拿定,我立马给那哥们打电话邀请。当时想没想到多要两张给其他朋友呢?想到了。可是秘书为难的说,这次研究生学位是和大学生学位一起授予的,人特多,各人来一位家长,学校的剧场都容纳不下,只好借首都大剧院的场地来搞。因此,我只好作罢。

学位授予仪式如期举行。我们穿戴起象征着知识和荣誉的黑色学位帽和长袍,像待做罐头的沙丁鱼一样,排长队等着进入会场。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台下人头攒动,镁光灯闪闪,心中不禁紧张而兴奋。足足等了有两个小时,终于叫到我的名字了!我跨着大步走向前去,心里却好笑地想着如果手上拿个钉耙就是个猪八戒了,走到校长面前,一个90度的鞠躬,伸手接过递过来的学位证书,然后转身面向观众,又是一个深深的鞠躬,换来热烈的掌声。顺眼瞄到文化处的大个子正在台边咔咔地照相呢,心里好生得意,乐滋滋地走下台去。

到休息厅找到哥们,又选了几个场景,摆好POSE,咔咔了几张。正美着呢,电话响了起来。一接,妈呀!是珍妮打来的。她焦急地告诉我,她现在正在剧场门口,进不来,让我去接她。你看你看,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忙不迭赶到门口,只见珍妮和很多家属一样,被拦在外面。我忙上前和把门的解释,说她也是参加学位授予的学生,不小心把入场卷给弄丢了。在我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把门的犹犹豫豫地把她放了进来。珍妮一进来,就埋怨我为什么不通知她,她还在家里傻傻地等着呢。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说人太多,搞不到票,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给个学位嘛,也不是看明星演出。珍妮则说,你这个人怎么什么事儿都是满不在乎的,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啊!就在这时,我那哥们大着嗓门过来了。珍妮一看,全明白了。她不再说什么,恢复了她往日冷静而礼貌的微笑。我知道,这下搞砸了。

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琢磨着怎么来弥补这个过失。机会终于来了:大使馆文化处的朋友告诉我,远嫁匈牙利乒坛名将克兰帕尔、定居加拿大的我国乒乓球著名运动员梁丽珍,在今年的加拿大乒乓球锦标赛上夺得女子单打冠军。大使馆文化处和华人社团将在本周末为梁丽珍举行庆祝晚会,邀请我参加。哥们给我票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上次参加我的学位授予典礼占了我女朋友的位,感觉她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这次算是他的一个补偿吧。

我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珍妮,还转告了哥们的话。珍妮笑了,说你这朋友真细心,不像你,粗线条的。我一听,这像是原谅我了,忙嬉皮笑脸地接茬儿,保证这次一定如何如何,不会让她失望。

这次可真不敢怠慢了。到了星期五下午,我3点钟就借故从班上溜了号,跑回家去洗澡、吹头,还换了一身笔挺的黑西装,5点半就到了珍妮的楼下,按响门铃。

珍妮穿着裕衣来开门,头上裹着毛巾,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还在卫生间里忙活着。她让我在客厅里等等,就又回卫生间去了。我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杂志来看,不外乎什么服装、时尚之类女人的必备读物,心里在想,这丫头不定整个下午都请假在家焚香沐浴呢。记得有一位著名的作家是这样描写等太太化妆出门的:在此期间,学会了拉丁文、古希腊文、古罗马文,等等等等。呵呵,如果我把眼前的这位小姐娶回家,估计我也会有如此高的学问。

又等了有半个小时,珍妮终于出来了。我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这个我几乎认不出了的女人。只见她一改往日淑女形象,齐耳黑发变成了金黄的法国长辩,一袭黑色的吊带长裙垂肩而下,勾勒出丰满的胸脯,杨柳的细腰,然后像喇叭花般盛开在地上。窄窄的吊带半遮住鼓胀的乳房,露出深深的冷玉色乳沟,让人万般遐想。这是去参加偶们中国人的晚会?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庆祝晚会准时7点在中华会馆的后院举行。这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中国同胞的传统聚会:院子里摆了几排折叠椅,大约有五、六十个座位,作为观众席。前面拼起几张长条桌一字儿排开,除中间那张桌子空着当主席台外,两边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Chinese food供大家自助。显然,这个晚会的主题还是吃,和国内乡下的农家大院聚餐没什么两样。尤其让人感到郁闷的是,好像所有人都事先得到了通知似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不管什么体形一律穿着橘黄色的运动衣裤,好像同一只老母鸡下的一窝小鸡。这就显得我们这两位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不速之客,像两只黑老鸦似的蹲在鸡群里,浑身上下不自在。我们尴尬地坐在座位上,前后左右都被橘黄色包围着,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和周围的窃窃私语,不禁汗流浃背。偷偷地看看珍妮,苦瓜着脸,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真让人看着又好笑又可怜。是啊,她哪知道,她奶奶那辈子也是这样过来的。

终于主角儿出场了:梁丽珍和几位运动员在头儿们的陪同下,也都穿着一身橘黄色运动衣,挥着手走了进来。大家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鼓掌致意。我是属于没怎么见过大人物的那种,所以特别在意,可结果确实让我失望。你看她,小小的个儿,一套不合身的肥大衣裤,举手投足,就一普通乡村妇女,别说明星味儿了,就偶身边的这位,还不压她一头?

显然,珍妮也是慕名而来的,所以才装扮的如此庄重。我想,今晚她是大失所望了。这种失望可能不仅是对梁丽珍,而且是对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整个民族。我顿时感到了一种危机。不出所料,珍妮霍然站起,冷漠地穿过人群,向会场外走去。我忙尾随其后,在会场外追上了她。

我耐心地向珍妮解释着我们的习俗。告诉她,中国人的这类聚会往往是很随意的。从外国人的视角看,可能不够规范和礼节,但另一方面,它却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亲和力和凝聚力。珍妮说,她完全可以理解这一点,但问题是你应该事先和我说明白。这么一说我又傻了眼。实际上我的上述说法是对已经发生的状况的事后解释,事前我又怎么知道这个晚会就一定是办成这样的呢?主办方也可能办的很正规,很气派,这全取决于他们的一时念头,Who knows? 唉,俺中国老乡就是这么灵活多变,这些哪是一个老外能整明白的?我感到有苦难言。

忙活到现在还颗粒没下肚,我建议珍妮找家餐馆吃饭。珍妮说她没胃口,还是去酒吧喝点儿什么吧。于是我们来到希尔顿饭店的一楼酒吧,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我点了两杯调味酒,一些开胃点心,俩人边吃喝着,边看吧台前的人来人往。

这是一个典型的西方人的生活世界,以白种肤色为主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喝酒聊天。对于这样一个世界,我是一个地道的旁观者。然而,我却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却不得门而入。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而我身边的这位东方淑女呢?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也许比我的状况好不了多少,于是,她可能想物色一位比较接近西方文化的东方男人,稍加改造就可以和她一起闯关,进入主流社会。可是,这个人是否太Chinese而让她失望了?我不得而知。

我茫然地看着吧台,看到一位西装革履、修着整洁胡须的中年男士独自坐在吧台旁喝酒。希尔顿饭店作为全球典型的商务酒店,往往是这些长年奔波在外的公务旅客的下榻之处。这时,一位同样穿着得体的中年职业女士走了进来,要了一杯鸡尾酒坐了下来。几分钟后,男士开始和女士搭讪,女士谨慎地应答着。可是渐渐地,俩人的交谈开始热烈起来,不知道男士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女士不时地扬起头笑着,晃动着金色的短发和耳环。后来,俩人的手就握到了一起。不过半小时,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情人一样,互相挽着腰走了出去。

我侧身看了看我身边静静的珍妮,发现她也在目送着这一对新交的情侣。遇到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绯红。这时,舞池里响起了令人兴奋的拉丁舞曲,人群躁动起来,纷纷涌向舞池。我做了个优雅的邀请姿势,请起珍妮,挽着她走到池边。舞池中央,有两对职业舞者在领舞,一对是穿着全身黑色舞服的高大白种男士和穿着超短白色舞裙的黑种女士,另一对正相反,穿着全身白色舞服的高大黑种男士和穿着超短红色舞裙的白种女士。在短促有力的拉丁舞旋律下,两位极性感的女人像蛇一样缠绕着男人的脖子、胸脯和大腿,在舞池中飞来飞去。我和珍妮与所有人一样,都被激奋起来。大家学着领舞的做法,和女伴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大幅度地扭动着身体,把女人们甩来甩去,直跳的热血沸腾、性情冲动。

哦,受不了了!珍妮撒手跑到了室外。我尾随其后,看到她坐在酒店后门的石阶上,用手扇着风。我走向前去,温柔地蹲下身来,拿出胸前口袋里的丝绸手绢,轻轻擦去她额头沁出的细汗。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她清秀的脸庞,朱唇微张,鼻翼翕动,眯缝的眼睛勾魂式地看着我,闪烁着流苏游弋。我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冲动,一把托起她的头,把火热的唇压在她的唇上,热烈地吻起来。珍妮也一把抱住我的头,响应着我的热吻。我俩让爱的洪流肆意奔放,许久许久。。。

从酒店回来已是凌晨3点,珍妮一路上默默无语。送她到家后,我把她从车上搀扶下来,送到家门口,道了晚安,目送她开门进去。这时的珍妮,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精力,连和我告别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带着美好的心情,舒适地睡了一个大懒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起来后洗漱完毕,照例走到门口邮箱去拿报纸和邮件。却发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邮包在里面。拿出来一看,是珍妮寄来的。咦!她怎么这么好精神,一大早就给我寄邮包?我半惊喜半疑惑地打开邮包,却愣住了:邮包里竟全是我和她交往以后送给她的一些小礼品,包括她喜欢的那些舞曲的光盘。这是什么意思?我满腹狐疑地打开里面夹带的一封信,一封写满娟丽小字的英文信:

Dear Gordon,my darling:

I have to go,  because we are in the different trains of life. I know that you love me, and I love you too. A look from your eyes into mine, a kiss from you upon my lips, instructs me in all. I couldn’t sleep last night and mythought kept returning to that hourwhen you hold me in the soft fold of your arm. Then I begin to weep, tillthe tears dry. But I have to go, my deal, because too many walls have been built between us, and we can’t pass by them. We have to face the reality.

Farewell, my darling, go on your own road and forget me.Ah, forgivewhat my heart has to say to you, and be my only happiness on earth your friendly will to me.

Yours Jenny


我发疯似地奔到电话机旁,抓起电话给珍妮打电话。可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只有留言。我一遍遍地对着电话留言,诉说着,表白着,哀求着,直到灌满她的留言带。然后,我又发疯似地奔出家门,开车去珍妮家找她,可是大门紧闭,怎么按门铃也无人响应。我绝望地坐在车里,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任随时间流逝,眼中泪水像溪水般无声流淌,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连续三个月,我都怀着一线希望拼命地往珍妮的电话上留言,直到最后由一线希望到绝望,由绝望到悲哀,由悲哀到心死。心死是一种冷寂的境界,像遥远的恒星一样,冷冷地照着大地,照着人间,照着苍白的灵魂。而这时,同样冷酷的理性会从阴暗的角落浮现出来,让你cool down。我突然意识到,其实珍妮是在感情最喷发的时候,作出了理性的选择。这个选择,就是弃我而去。而之所以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我的某些言行,与她的行为准则格格不入,也与加拿大主流社会的行为方式格格不入。因此,她没有把握我能适应这个社会,也没有把握和我生活在一起会幸福。既然如此,那不如趁跳入爱河之前了断。OK,了断就了断吧,我走我的路。我的人生历途上,本来就没有珍妮二字!

忧心仲仲的妈妈从大西洋彼岸寄信来了。儿子久拖不决的婚事着实让她老人家担心。随信寄来了几张女孩的照片,说是亲戚朋友们介绍的,让我无论如何请假回去见见。其中一张扬州女孩清纯娟秀,引起了我的注意。想想出国已经七年没回去了,思乡之情日渐浓厚,我便向老板请了一个月的探亲假,回国相亲去了。回国后,在众乡亲的极力撮合下,我在短短的时间里即和那个扬州女孩订了婚,然后返回加拿大。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类短促的跨国婚约一般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因为女方一般都是以出国为目的的过坞新娘,没有感情基础可言。此乃后话。

回家后,检查电话留言,发现开头几天每天都有电话打进来,然后没有留言就挂断了。最后终于留言了,竟是珍妮的:

“Oh, Gordon,where are you? I need talk to you...”

这丫头,我以为心有多狠呢,原来也忘不了我呀!我打了过去,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Gordon? I thought you disappeared. So where were you these days?”

“I...I went back to China to see my parents. I haven’t seen them for a long time.”我应付着。

“OK, that’s great! So, how about them? Are they fine?”

“Yes, yes, they are fine. Thanks for your cares.”

“Gordon, I want talk to you. Do you have time tonight?”

“OK?”

“How about 8 o’clock at the same place we first meet?”

“OK, I will be there.”

晚上,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那个我们初次见面的咖啡馆。尽管旧地重游,景物依旧,但我已面目全非。因为,我已在家乡背负起一个沉甸甸的婚约。

珍妮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装束出现了,围着一条长长的红围巾。见到我后,羞涩地走过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默默地搀起我的手,拉着我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她好像也感觉到我的手没有以前那么温暖了,把手松开,低头望着桌面。

俩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

“Gordon,见到父母一定很高兴吧?”珍妮首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高兴。”

又是一阵沉默。

“Gordon,我听说中国的父母大都乐意为子女们订婚约。怎么样?他们没有为你找一个漂亮的姑娘?” 珍妮戏嘻地说,声音却变了调。

“嗯,这个。。。哎,珍妮,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话锋一转。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好,那我来告诉你吧。” 珍妮把我的双手握到胸前,眯着眼睛认真地说,“Gordon,你知道吗?仅仅说爱是不够的。爱是包含了许多内容的,包括互相的关心,互相的尊重,互相的把对方放在第一位。爱还是文明的、高雅的,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注重礼仪,注重对方的感受。。。” 珍妮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说教。

“那么,说说看,我哪些方面做的不对呢?”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了就会改正的。”我貌似诚恳地说。

“好吧。记得那次在首都大剧院看演出吗?你没有回家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还迟到了,全场观众,有谁像你呢?还有你的那次授学位典礼,你自己人生中这么重大的事,如果我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不邀请我呢?在场的所有学生,又有谁像你呢?还有。。。” 珍妮一件一件的数落着我的那些破事儿。

“OK,OK, 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可我也不是有意的呀?”我略显不耐烦的说。

“呵呵,这就是我又回头来找你的原因了。” 珍妮振奋地说,“那天晚上我们分手以后,我的思绪乱极了,想到我们的未来,我不敢想下去。情急之下,作出了让你伤心的决定。事后,我很心痛,既心疼你,又心疼我自己。静下来冷静地想想,我知道我是错怪你了。因为你就是在东方的那种随意的、不拘小节的环境中长大的,养成了漫不经心的习惯。但你的本质是很好的,朴素、善良,又充满爱心。因此,我不应该抛弃你,而应该帮助你,调教你,让你养成在这个社会中生活所必须有的文明习惯,包括爱的礼仪。如果能这样,我们就能走到一起了。”

哗!多么有心机的女孩,还想改造我成为她的如意郎君!那就且听听她打算怎样改造我吧。我于是问道:

“那么我以后应该怎么做呢?”

“那好办!” 珍妮看我顺眉顺眼的,更加来劲儿了,“首先,你应该去图书馆,借一些西方礼仪的书来看,学会怎么穿著,怎么吃饭,怎么和别人说话、交往,怎么善待女士,特别是自己的爱人,等等。其次,你再学会在各种不同的公共场合,怎么应酬和交际。还有,你那英语发音也不够准确,你应该去买本经典的英语教科书,从ABCD开始从头学起。”

我的妈,这就布置起任务来了,还有完没完?原来在加拿大找老婆,还有这么多的程序要走,难怪老碰钉子呢!可是我这个人呢,向来是大大咧咧的,习惯了,喜欢自由自在,我行我素。如果为了讨老婆,要如此约束自己,改造自己,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

“你说好不好,Gordon?”珍妮的催促打断了我的纷乱思绪。

“嗯,好,好,珍妮。不过,珍妮,我真不该隐瞒你。嗯,是这样,正如你所预料的,这次回家乡,爹妈,爹妈为我订了婚约。”我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说完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快。” 珍妮的热情立马降到了冰点以下,话匣子一下子关上了。

我像被当场抓住了的贼一样,偷偷地用眼角溜了一下珍妮。只见她侧扭着头,轻咬着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对不起,珍妮。我当时是真正的绝望了。”我嘘嚅着说。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珍妮叹了一口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好好对待你的未婚妻吧。”

多么善良的姑娘,这时还在为别人作想。我感到隐隐的愧疚和心痛,悔恨自己在婚姻问题上处理的如此仓促和草率。

长长的死一样的寂静。

“那,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我笨拙地问道,问完后自觉多余。

“哦,这你不用担心。” 珍妮的脸上恢复了自尊的微笑,尽管看得出来笑的很勉强,“其实在你走后有一个月吧,我就加入了一个独身主义的妇女团体。大家经常在一起聚会,吃素食,户外运动。上个周末,我们还去米治湖里划独木舟来着呢!大家玩的很开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心不由衷地说着。

大家又沉默了一会儿。珍妮忽然伸出手来:“那么,Gordon,再见了?”

“再见!”我措手不及地握住她的手,“珍妮,今后多多保重!”

“你也一样,好好过日子。” 珍妮站了起来,“Gordon,最后一次送送我吧。”

“珍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我哭了起来,哭的很伤心,预感到将失去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同时,也为自己不可预测的将来哭泣。

珍妮抱着我的头,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我。一会儿,又拿出纸巾,为我抹去眼泪鼻涕:“Gordon,尊重你自己的选择,用心去爱别人,你会幸福的。”

我踌躇地站起来,挽着珍妮的胳膊,慢慢地走出咖啡馆,走到街道上。街上路灯暗淡,行人稀少。我俩紧紧地依偎着,抵御着加拿大初冬的咧咧寒风,缓缓地走着,走着。。。

。。。。。。

多少年过去了,在此期间,我又经历了一次那个以出国为目的的过坞新娘人为制造的一场婚姻革命,然后孤身一人地在人生的旅途中孤独的前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勇气去寻找自己所谓的另一半了,也没有脸面回到过去自己愧对的感情生活了,只是消极地等待着月老儿自己上门。但是,我和洋妞们谈恋爱的经历,尤其是和珍妮的绝恋,却成为我一生中最为宝贵的经历,是我心中爱的宝藏。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读到过安徒生的一句名言:和女子交往是获得良好礼貌的要素。我想,这就是我和珍妮、萝丝、凯茜,还有凯茜可爱的小女儿,还有我那唠唠叨叨的房东老太太等交往的最大收获吧。因为我觉得,通过和她们的交往,我虽然还算不上一个谦谦君子、彬彬绅士,但已经比自己的过去,比那些有待教化的同胞同类们,要文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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