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七七,是2019年6月22号,大华笔会等好几个协会在温哥华图书馆举办的一场端午雅集上。我们菲沙琴社给朗诵诗词的人伴奏,芳姐希望我能参加,但我一直以狗狗为由不敢答应她,她说,先定我,最后我实在不行,她顶上。

那应该是我2019年心情最差的几天,6月19号养了10年半的大狗生病走了,我几乎一夜白头。后来打电话给芳姐说,我会去伴奏。于是那天就抱着古琴、刻意穿了汉服、甚至把压箱底儿的錾子插到了头上,带着和我一样悲痛欲绝的我妈去了图书馆。我是觉的如果我不出门,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看着我家大狗的照片哭断肠子。

到了现场,演出单上写着我要伴奏的对象叫七七,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叫七七,见了要问她。一见她全忘了。七七是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瘦,笑起来像花,穿了花旗袍朗诵屈原的《橘颂》,我们俩简单的合了一下,也没来得及聊天就上台了,她朗诵完最后一句我也弹完了,听到掌声,松了一口气,到台下继续看别人的演出。间歇,才想起来问我妈,我好看还是七七好看,我妈一脸诚实地说:“人家这娃长的大气,顺眼“。我在她说出七七比我好看之前不甘示弱的打断了她。我妈可真是不偏心,实话实说是美德。

七七的确好看,我作为一个颜控选手不得不和她成为朋友,我们俩因为都一直在搞我们的牙齿所以有各种共同话题。这个好看的人后来成了我可以说真心话的人。有她,我像一片水草丰茂的森林里没有猎人、没有天敌的小鹿、开心疯了,那时候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竟然会偶尔深更半夜聊五块钱曾经奋不顾身的爱情,五块钱风风火火策马奔腾的人生,五块钱只能她说我听的诗词歌赋,然后十分满意地抱着电话各自呼呼。

七七作品:窗台外的海鸥

有一次约着去市中心一个形而上的咖啡店喝下午茶,目的很明确不是喝茶,是去拍照,那个咖啡馆包含了我大部分童年幻想,里面的每一张桌子和椅子都像顽皮的怪兽,让人联想到爱丽丝电影里的场景。每一张卡片和每一件衣服,蕾丝、花边、粉色,连卫生间墙顶都堆满了小黄鸭,墙壁上的画让我俩如痴如狂,咖啡馆生意堪忧,竟然纵容我俩独占卫生间拍照近半小时。后来我们甚至不仅完全不顾形象的在整个咖啡馆的每个角落都凹了一遍造型,我一直觉得我是酷爱拍照凹造型的,遇见她,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一秒钟可以凹出好几个不重样。我们又一起去看了即将收尾的枫叶,深秋时候,穿短裙的七七站在枫叶飘落的红色大街上,后来我才发现她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腿美,任性。她和枫叶搭在一起,我只能恨我不是个诗人了。结果她却是个诗人,有一天,我抚琴一曲《酒狂》发给她。她说:“每个抱琴之人都有非常个人的起点,有的漫漫长路,有的起手摘星,你的手又高级感”。一顿夸让我连晚饭都多吃了一碗。很快她写首诗送给我名字就起了《酒狂》,我念了两遍记住了这几句:

那个披肝沥胆的姑娘与我结为至交

她留下美食抱琴而去

在松柏间弹颂江河

清音濯我苦命

我恨自己,竟然想背诵她写的诗,比如她那首《无上密》里写道:

八千星星开了心

值得一一走进

但读书人没有动身

他在偏西的阳光里获得进阶

几上墨痕疏而不漏

世界渐暗而宽容

不原谅自己的人不告解

当交谈的愿望搁置,且

不晨练、不生病

一个决定不与过去和解的人

入夜获得他的无上密

还有她那首《新夏》,我看了一遍就背过最后两句:

关于旧人

关于哑邻

关于风里摇摇摆摆的好意

因为她,我更确定我想学写诗这件事。偏偏又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是个画家,看到她画在花盆上的兔子,眼睛纯净得像她自己,我彻底走投无路,大声质问她:你说,你为什么那么会写诗,还那么会画画?!这才听了她许多的往事。

丙烯 鸿运当头 大锦鲤

七七生在贵阳长在武汉,父母都是教师,小学四五年级就开始写诗,文艺骨干,唱歌领唱,跳舞领舞,大合照基本妥妥的C位。初中时候是短跑加中长跑运动员,后来膝盖受伤改了铅球标枪和全能。就这样度过了风光无限的小学到高中时光,考大学还因为比赛成绩给加了20分。大学里追她的男生组织了一群人抱着吉他唱着歌跳着舞拍着篮球,在她宿舍楼下围成圈,等她下楼,把她发表在校报的小诗抄录了下来,攒了一本,做成册子还精心贴上干花拼成图案。

七七说:“大学时代的诗里,我记得这么一句:天空是不是另一种樊笼,一次一次,把我们的翅膀撞痛。

本文作者小月(左)与七七合影

他抄给我的诗集里,这句写在扉页。多年后,他来武汉找到我,逛街吃饭无意中他竟然随口就能把这首诗完整地背了一遍。这可真令我惊讶,我自己全忘光,他却说尤其是那个时期,女孩写这样的诗歌让他和他那帮哥们都很惊奇。然后他说他不止他记得这首,就连当年一起帮他追我那群哥们里的一个,也记得——他们之前还聚会来着,酒桌上那哥们喝多了,当场豪气干云地背诵出我这小诗,把他都给惊到了”。

后来遇见了她家胖皇,我每看她朋友圈都不由得感叹,胖皇的手机内存得多大才能容得下那么多视频照片,但据她说胖皇手机里存的全是风景和花草,朋友圈也极少见人物照,却一直把她的高清美照设为封面,春夏秋冬,一季换一张。我至今不知道她的年纪,总之就被宠成了少女。七七写过一段话我经常想据为己有:

“在诗行中留恋穿行的人,需要一颗慧心一双素眼。当我能如愿收发每一枚词语,世界也会在书写中显露她的真实和善意。写诗不仅是成长中的锻打与陪伴,更是生而为人方能不倦伸展的日日将息”。

我就是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七七是个才女。又很庆幸她和我住在相邻的城市,打个电话就可以见面的距离。我只要常常见她,就有更多机会进入她的字里行间,她的画里。这样,我整个人就更显得诗情画意起来。真是个好主意。我明早要约她喝酒,我们还没有醉过,这太不应该了。多年以后,我要在她醉倒在我面前的时候念她的诗:

“那曾对饮的

咫尺天涯分明已老去”。

“如浮云落座于我的摇椅

如花粉吹拂我旧衣

如已愿许三生

还执意守身的秘密情侣”

要结尾了,我终于想起来一直没问她为什么叫七七,立刻问,她回复:我爸妈在七月最热的一天生下我。那天真热,我爸千里之外全力奔赴,在我妈晕厥之前赶到她身边,并陪伴抢救直到她醒来。盛大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惊奇和幸福令人流泪,在七月。

我眼睛睁得不能更大:有故事的女同学,下次我另起一行,你讲一段新的与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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