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H一共见过两面,一面是为了相识,一面是为了相知。

2018年盛夏,G老师请客,席间才知,他的画家好友蔡树本老师一行四人,应邀专程来西部采风写生。

那天,认识了坐在我旁边的H,短暂的聚会,不能完全记住大家名字,只有H的名字好记,H还记下了我电话。

这算是第一次见到H。

一别近两年,那两年,H偶然打个电话,热情邀请,可我不是开会就是其他事,阴差阳错,一次也没有如约。

今年,除疫情让我们恐惧焦虑外,还罕见体验了牙疼。欲罢不能中,H来电话,聊天中,神经大概转移了,牙疼突然中断。H说加个微信聊吧,于是,我从微信上,有机会“零”距离欣赏H发给我的大作。

欣赏H的作品,你总能发现一种莫名的治愈和赏心悦目的美。

我很惊讶,尽然能画出那么厚重,且有历史感的作品。这份友谊是以画为“媒”的,通过作品,我一点点解读H的内心世界,解读H的精神层面,也解读H和爱人幸福生活的理由。

后来,在一次电话聊天中,才得知H也没有生活……

谁结婚也不是为了离婚,我不问东西。

前段时间,疫情风险依然存在,为了保证安全,也为我异地的小屋多一点人气,我们几个相聚小屋。小屋那日也算是简单开张剪彩了,既是同学也是挚友的F忙前忙后。F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就像她写的诗一样美。那天的小屋,终于有了我和我喜欢的艺术家们的人间“炊烟”。

H是一点不掺假的蒙古族,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用F的话讲,H的普通话还夹杂着些京味儿。H举止端庄,从容,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也非常温和。那日才看清H忽闪的大眼睛眉清目秀,皮肤白净细腻。H习惯性的将下巴托住,就像罗丹笔下的《思想者》。尤其H的眼睛,明亮而深邃,让我感觉到,H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无意和H对视时,你会发现,H不是单纯的艺术家气质,好像H的眼睛,还具有一种透视功能,H看到的不是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内心、你的思想及你的灵魂。难怪H温和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种锐利,原来,H一参加工作,是在公安局搞刑侦工作,后又考上了中国美院。

H给我们从东方美学讲到西方美学,从卢浮宫的镇馆三宝,讲到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画派。H的一番话,给了我们不一样的体验,H提高了自己艺术占位的同时,也影响了我这样一个文学及戏剧爱好者,在生活的困顿和浮躁中,找回一份宁静。

我们和H不是相同的专业,在绘画领域,更不是一个重量级,但有个相同的情怀就是,H也喜欢用画笔描摹悲剧,大概我们都喜欢悲剧所能表达的“卡塔西斯”。

我对H的牵挂,是从H和我的一次电话聊天中强烈产生。

在一次电话中H说:“有一回我正开车行驶着,突然大汗淋漓,很是不适,便急忙停车休息,稍好些,将车直接开往医院。经查,医生说这是突发心梗的症状……”

听后,我倒抽一口冷气。

H接着说:“那段时间要完成一幅作品,因用眼过度疲劳,视网膜脱落了,我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很快康复了”……

我把手堵在嘴上,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如此严重的突发疾病,换我,是无法掩饰不安的,而H却像这事儿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没有一丝惊恐,语气缓缓的,轻描淡写。

H讲述了坎坷经历,我这个搞过几年医的“大夫”,不由得对H的心脏增加了一份担心。然而,我已感到了H的坚强,也知H脑海里肯定又在想着如何超越之前。于是,我轻易不打扰H,这不等于我内心不忐忑,假使几天没有H的消息,我反而心慌起来,常常会冒出H平安吧?便找个由头,发个微信链接,我在自己制造的不安中,等待H的回复。当看到H回复,知H一切安好,心方才落下。

H的父辈是位老革命,老干部,但H温和低调,不拿腔拿调,更不会端出一幅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几百万个人里才有一个主角,而这个主角必定是把事情做到极致的人”。有的画家是用兴趣和浪漫去画,我看H是用整个生命燃烧自己的才华。

泰戈尔说:“你今天受的苦,吃的亏,担的责,扛的罪,忍的痛,到最后都会变成光,照亮你的路”。当你对事业执着到忘我,失败便再也不敢凌驾于你之上。

H由于发奋努力,冲出内蒙,在北京中国美院这个聚集了顶级画家的艺术中心发展。如此的耳濡目染,使得H的视野、品味、格局及绘画水平都在提高。从H作品中,可以看到一个画家的善良、平静、坦诚和纯净,也可以看到80年代的伤痕文学,对H的影响,因为从H的作品中,看到了苍茫、悲凉。

从事艺术创作的人,都比别人多一个世界。比如我那部民族歌剧,在写到八百年前的成吉思汗时,如何让这位历史人物有现实意义,如何让这样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物,及他的文武大臣们,鲜活的出现在当下?为此,不知熬过多少个看到曙光的的黎明。朋友们多日不见,来电询问我在干嘛?我说:“在和成吉思汗和他的文武大臣们聊天”,朋友们以为我病的不轻,开始胡言乱语了。

民族歌剧《海若布传奇》,数不清遇到多少瓶颈,为了不间断灵感,那几年,根本顾不上做饭,也不知吃了多少顿暖气片上烤的微热的生白菜,也不知喝了多少顿糊巴粥,当时,并没有争名夺利的想法,只是我完成儿时就魂牵梦绕的戏剧梦。

做梦也没有想到,经过几年努力,居然会连获两个奖。

人啊,一个欲望会很快叠加成两个欲望,我居然没有面对现实,天真地坚信S部长及专家们的鼓励:此剧不仅会在内蒙古赢得掌声,甚至可以走出国门。

我和许多编剧一样,不仅把作品当作孩子,甚至连做梦都想搬上舞台,同事及朋友们告知;“此剧登上了百度的舞台,也算世界舞台啊”!

半路改行的艰辛,如同将自己投进监狱,再想法越狱的感觉,真是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结果,却是做了个白日梦。老师们的关心询问,加上馆领导的费解,并带有满腹牢骚地说:“他们为什么不排你那部歌剧”?

这些理解,让我内心掀起更大波澜,剧本在现实面前搁浅令我气馁,有时会对朋友们说,从此不再殚精竭虑,干脆“弃暗投明”。

在这件事上,我变成了一个唠叨的怨妇。

H给我们讲到如今大多人在艺术欣赏领域,都是“形而上”的东西。H说:“欣赏一幅作品,不是单单看他外表所传达、表现的内容,而是要看作品中,你看不到的地方所表达的东西,这才是对一幅作品,真正意义上的欣赏水准。

用F的话讲,听H一席话,真是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H接下来的这番话,更像是针对我的训诫。H说:“有些人只是为了名和利,为了获奖,为了很多欲望,才去画画儿”……

这几句话让我彻悟,我不自然的掩面坐在H旁边,刹那间,明白了很多道理。其实,艺术不是只有一种格局,只那种创作过程,就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和收获。

H像面镜子,装满正能量,我总能从中照出自己的不足。短短的晚餐时间,对我而言,也是一次精神和灵魂的成长和救赎。

H中国美院毕业后,就是分配在内蒙一所重点大学当老师,H的艺术造诣,又将H召回到中国美术学院,这岂不是让H的艺术人生,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华丽转身!

H不像是个画家,倒像是个哲学或思想家。有时我在想,大概《告别婆娑》中自称为高灵上师的阿顿和白莎,可能找过H不止十七次,而是十八次以上,所以H比我们智慧。

我笨拙的记录着我和H的故事,不知不觉夜深了,窗外一丝小风吹起,柳树梢舞动着纤细曼妙的身姿,街上依然灯火通明……

远处的飞机场传来轰鸣声,抬眼望去,那不是H吗?微风吹起她柔美的秀发,那身素雅的黑色长裙,也在风中微微摆动。夜光下H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潭湖水,装满了真善美。

我对H说:前方一定有位爱你的王子在等你,去找他吧!H回眸抿嘴羞涩地一笑……

晨曦的强光叫醒我,原来,我见过H三次,最后一次是在梦里…b

本文作者简介:

李金梅,作家,编剧。内蒙古作协会员,内蒙古剧协理事,曾有《欧洲笔记》等多篇散文发表在国内外文学刊物上。多个小品、剧本在内蒙古获奖,其中小品《欢天喜地过大年》,参加了2016年内蒙古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加华笔会会员。

菲莎文萃

© 加拿大高度传媒集团版权所有。若无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必究。